突然,藍若廷被輕輕地搖醒。
星眸微張,映入眼簾便是那一張冷若冰霜的面容,然而那眸子里卻有著淡淡的擔憂。藍若廷一怔。卻在片刻後她立馬坐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藍若廷這下才打量起眼前那個出塵月兌俗的男子。
一身白衣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那頭烏發尚滴著水。如此狼狽,竟是那宛若謫仙般的男子。
那男子久久地凝視著眼前的人兒,最終那薄唇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三個字︰「我擔心你。」
藍若廷忽然露齒一笑,「原來,那短笛真的無論多遠都能將你領來。」
天宇翔垂在腰側的雙手握拳,復又松了開來。他一直隱忍著,擁抱她的沖動,只因害怕給了她壓力,只因怕她拒絕他,從而連朋友的那個位置也要將他驅逐。
天宇凡看著兩人相顧無語,兩心卻相知的模樣,心中泛起一陣酸澀。
「六弟,你有辦法帶我們離開麼?」天宇凡淡淡地問。
天宇翔看了天宇凡一眼,默然地點了點頭。
他轉頭,看著洞外狂風暴雨如昔,昏天暗地,竟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天宇翔率先走到洞口,拉了拉垂在洞口的麻繩,「咱們便沿著這繩索往上爬即可。」天宇凡點了點頭,表已明了。
天宇凡率先爬上那繩索,藍若廷跟隨其後,殿後的便是天宇翔。
三人均有武功底子,且武功不弱,方須臾時間便爬上了山谷。
風雨淒迷,足下泥濘滿途。藍若廷一腳深一腳淺地踏在那片泥濘上。她一個分神,眼看就要掉到那片泥窪上。天宇翔本能地想要伸手扶住她的身子,然而天宇凡卻比他更快一步圈住了她的腰肢。
藍若廷靠在天宇凡的懷里,抬首,淡淡一笑,然而那眸中的神色卻被天宇翔分毫不差地收在了眼底。他悄無痕跡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三人不敢停留,疾步而走。
眼看這狂風暴雨有著越下越大的趨勢。看來,他們得找一戶農家借宿一宿,待到雨停而後再作打算。
穿過重重地灌木叢,風雨之中燈火寥寥。三人便加快了腳步,尋著那出燈火闌珊處而去。
走了好一陣,三人便駐足于一農家門口。
天宇凡率先上前敲了敲門。
此時陳舊的木門徐徐地打開了。一位慈祥的老婦人迎了上來。
「老女乃女乃,在下三人方在這森林里迷路了,且遇著暴風雨不止。且請老女乃女乃讓在下三人借宿,待到雨停,吾等便離去。」
那村婦見著三人一身濕漉漉,衣服黏黏地貼在身上,好不舒服。
村婦這下子方打量起眼前這三名男子,卻見他們雖一身狼狽,但器宇軒昂,錦衣玉袍,倒是翩翩公子裝扮,應是些大戶人家。
村婦這般一想方放下心來。她便慌忙招呼著三人進屋。
屋內燭光晃晃忽忽。
村婦忙進屋子尋了三套樸素的男裝遞給了他們,一邊道︰「這是愚婦之子的衣服。他從軍未歸,這些衣服你們先穿上吧。這衣服貼在身上也不舒服。」
三人點了點頭。
藍若廷瞧著兩位外表出眾的男子,淡淡笑道︰「你們先換吧。」
天宇凡與天宇翔不約而同地說了一句︰「你換。」
藍若廷見著兩人的堅持,也不好推卻,便轉身,走入那里間。方踏進去一步,她復又走了出來,面色有些遲疑,「那你們……」
天宇凡淡然笑道︰「我與六弟先去相詢那村婦,看禹州城相距此處多遠。」
天宇翔狐疑地看了天宇凡一眼,似是想到了什麼。而後他復又望了藍若廷一眼,眸中一片冷清,「你且去換吧。」
藍若廷點了點頭,便入了里間,關上了門。
天宇凡再沒說什麼,只是尋著那村婦而去。
天宇翔跟隨其後。
待到藍若廷整裝好出了里間,便見兩人早已換好了潔淨的衣服。衣服雖然樸素老舊,袖口處也有了些黃色的斑點,但絲毫不影響兩人的風姿。
兩人與村婦共坐一桌,絲毫不見朝臣的架子。
藍若廷迎了上去,順勢坐到天宇凡的身邊。
天宇凡方瞧了她一眼,便轉而看向那老村婦。
听著三人的談話,藍若廷方知眼前的村婦名盧氏,膝下獨子從軍未歸,其夫本是獵戶,奈何老邁早在年前去世了。盧氏如今便是做些縫補和拿著兒子寄回來的微薄的俸祿過日子。
藍若廷便問著她兒子的名字。只听盧氏回答道︰「盧大熊。」藍若廷一听便暗暗記下了。
天宇凡復又問道,「請問禹州城離這里多遠?」
盧氏思索了片刻,方道︰「禹州城在這河的上游,若要過去,定要再經過幾個小村落方可。」
這可是須花些時間。藍若廷記下了。
天宇凡沉思,道︰「看來,這要待到雨停後方可前行。」
天宇晨看著那窗欞外的狂風暴雨,方點了點頭,只是不知這場暴雨何時才會停。
盧氏見著三人談著事兒,也不好打擾,便走進了廚房為三人準備些吃的。
片刻,盧氏便端著一些菜干肉末稀粥和幾個饅頭,蹣跚地走了出來。她一臉慈祥地看著眼前的三名各色天資的男子,眸中露出絲絲無奈,「三位公子,愚婦這簡陋的屋子里也沒什麼好吃的了。米缸里的米也不多了,這粥和饅頭恐怕也不夠你們裹肚,這餐簡陋,還望各位公子莫要嫌棄……」
藍若廷見著盧氏那滿臉內疚地神色,心中不忍,便笑道︰「這粥煮得色香味俱全,我聞著肚子也餓了。這下子我就不客氣了。」
藍若廷徑自端起了碗,為在場的人都倒了一碗。
藍若廷沒等其他人吃起來,自己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如此一吃,她方覺得自己餓了。
天宇凡瞧著她一副饑餓難耐的模樣,便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粥完封不動地推到她面前。他看著她的吃相,只覺得可愛。從來沒有閨閣女子能如她這般敞開胸懷大快朵頤地吃東西。其實他是打從心底里羨慕她的,不怕別人的目光,不為現實而改變。她,一直都只做自己,過得這般暢快。
藍若廷順著那碗粥,抬眸,對上了那雙溫柔若一潭春水的眸子。
她的臉瞬間布滿了紅霞。
她吞下了含在嘴里的食物,笑道︰「你也不比我好多少,還是你先吃吧……」
天宇凡搖了搖頭,淡淡笑道︰「我見著你今個兒把自己的午飯都給受災的孩童。你怎麼不餓呢?」
天宇翔見著兩人相視,藍若廷一臉紅暈。他便一目了然了。然而他卻沒有作聲,只是將自己的粥和饅頭推了出來,掃了眼藍若廷︰「這粥,你吃吧。我不餓。」說完,便不理兩人如何回應,自個兒回了里間。
藍若廷見著他那淡漠冷清的背影,心知他是外冷內熱的人,做到了這般,耐她如何拒絕,那男子定會用那冷若玄冰的眸子掃她一眼,便轉身離去。
天宇凡看著那冷若冰霜的背影,若有所思。
吃過飯後,眾人又閑聊了一會兒,便又要面臨新一輪問題。這晚上睡覺的問題怎麼解決?
盧氏自己睡一間,他們三人則睡她那從軍的兒子的房間。
只是這屋里床榻便只有一張了。然而這屋子里倒是有三個人,該要如何分配?
天宇翔瞧著那床榻,便掃了眼藍若廷,淡淡道︰「這床,你睡吧。我與二哥在外面。」
藍若廷心知天宇翔想到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不好,只能呆在外室,只是他們兩人本是皇孫貴冑,哪里能這般,況且外間大雨傾盆,狂風怒作,濕氣極重,即便有再好的武功對身子也是有一定的損傷。她斷然不能讓他們二人這般。
藍若廷想了想,又道︰「只是一夜而已。咱們還是一塊兒睡這榻上吧。這床榻也實寬,足三人而臥了。」
藍若廷話音方落,天宇翔那眸子的溫度復又降了幾分,讓她看著不由瑟縮了一下。
他盯著她好一會兒,方轉身離開。天宇凡望著藍若廷,眸中一片沉靜,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們還是睡在外頭吧。這荒郊若要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也好及時知道。」
藍若廷看著那分外熟悉的面容,听著那足以讓人沉淪的聲音,便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天宇凡,伸手,撫著藍若廷的腦袋,輕柔一笑。
「晚安。」他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順手為她關上了房間門。
藍若廷和衣躺臥于床榻上,看著帳頂,腦海中竟是剛剛那張驚為天人的笑容。她從不曾知道那張熟悉的容顏若是笑起來會是那般的模樣。只是,如今她卻見著了,竟是那般溫暖,那般俊朗,沉靜中竟帶著絲絲的柔和。這剛與柔竟吻合得這般相得益彰。
翌日一早,藍若廷起床。她推開窗,窗外竟是停了雨,那在狂風暴雨中支撐過來的樹木青蔥欲滴,有著絕地過後的生機盎然。
她深深吸了口氣,空氣真好。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走出了房間。天宇翔與天宇凡早已不見了人影。只見得桌子上放著熱騰騰的早飯。那碟子里竟有著紅燒肉。藍若廷不覺奇怪,盧氏不是說這里早已沒了糧食了麼?怎麼就會有這些肉呢?
此時,盧氏從廚房里出來,她手中正端著那泛著肉香的菜肴,笑著道︰「這得謝謝那天宇翔,天宇公子啊。還下著雨的時候,他便去打獵了。若不是愚婦今早起床剛好踫見公子一身濕漉漉回來,還真不知道呢。」
藍若廷听著盧氏這番話,便想著那人仗著自己武功高強過人,不顧性命冒雨去打獵,心中怒氣頓生。
她轉身,正要尋著天宇翔,便看見天宇凡與天宇翔並肩回來。藍若廷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
天宇翔見著她面色不善地盯著他,不明所以。
「你真是仗著自己武功厲害,便是這般不要命了麼?冒著這大風雨,就不怕在外出危險了麼?為什麼要等著我們睡著了便要冒雨行動?你是信不過我們麼?」藍若廷聲音顫抖,似是在隱忍著怒氣,「你從來就是這般單獨行動,難道就沒有想到過其他人麼?」
天宇翔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兒,一時間竟忘了反應。
藍若廷責罵過後,倒覺得自己失禮了。她總算噤住了聲,冷冷地掃過一臉怔忡的男子,拂袖而去。
天宇凡見此狀況,放心不下藍若廷,便也追隨著跑了出去。
天宇翔看著那縴細瘦弱的背影,自己又是傷了她麼?果然,自己不懂得如何真心對待一個人,不懂得如何對一個人好。其實,他這番狩獵,實是為了她,只是怕她餓著了。
藍若廷立于樹下,抬首,凝視著那片青蔥欲滴的樹冠,心中一片漠然。她實在是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人因著自己而受到傷害。已錯過,便不能重蹈覆轍,更不能一錯再錯。她曾立誓,她要護身邊的人周全。
天宇凡看著那發絲飛揚,衣衫翩躚的人兒,心中突然莫名地害怕她就這般乘著風飄然遠去。
「若廷……」
他輕輕喚了聲。
藍若廷微微側頭,晨曦將她的側臉鍍上了一層絨邊。長而卷翹的睫羽輕輕顫動,若顫動的羽翼。睫羽下輕盈地覆著一雙兮溯流光的眸子。
「你……沒事吧?」天宇凡竟無言以對。
藍如同微微地搖了搖頭,淡淡道︰「無事……只是心情有些浮躁。咱們還是快些回到到禹州城吧。」
天宇凡走到她的身邊,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頭,眸色一片凝定,似在安慰她。
藍若廷抬首,對上了他那溫柔卻淡定的眸子,心中竟沉靜了起來。他,有著安定人心的魔力。
藍若廷是這般想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