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芸也不急著說話。她瞥了眼身邊的老嬤嬤。那老嬤嬤點了點頭,便將太妃椅旁桃木桌上的香爐點燃。
她垂眸,那雙鳳眼上下打量著藍若廷。藍若廷不卑不亢,只是淡淡一笑。
看若廷隔著那繚繞的煙霧,看著王燕芸的模樣卻看得極是不真切。那眉眼,那神色,都是如此難以捉模,不可名狀。
良久,王燕芸方笑道︰「藍大帥,你的功績,本太後也略有所聞。藍大哥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本太後也好生欣賞。只是……」
她頓了頓,那雙眸子緊緊跟著藍若廷,似笑非笑,「只是,自從你來了以後,這**的就無寧日了。這天宇的幾位王子跟公主與你也算是至交。你的魅力倒是不少。」
藍若廷笑笑,「不過是他們賞臉與微臣交友。」
王燕芸那涂著豆蔻的指尖滑過嘴唇,那雙眸子若有所思地瞧著藍若廷,忽而輕笑起來,「藍大帥于翔兒的房中過夜,想必大帥與翔兒是摯友。只是這宮里的流言蜚語,看怕會把大帥與翔兒的關系穿得面目全非。」
藍若廷抱拳,只是笑道︰「微臣行事光明磊落,自是不怕流言蜚語。」
王燕芸復又嫵媚輕笑,「本太後于你與天宇翎的事兒也略有所聞。這翎兒才貌兼備,只不過有些時候耍性子。不過這天宇王朝的公主,倒是有很多達官貴人想得之,藍大帥卻要拒之千里。」
藍若廷抱拳,語氣里有著毋庸置疑,「國家未定,何以為家?微臣心懷百姓,正值壯年,應是馳騁沙場,為國效力,還沒想過成家立室。」
王燕芸問非所答,只道︰「本太後的秉性,你大概還不知道。」
藍若廷沒有做聲。
她接過老嬤嬤遞給她的香茶,喝了口,潤了潤嗓子,復又徐徐道來︰「本太後掌管**多年,自是不會允許一些宵鼠之輩擾亂**秩序。」
藍若廷只笑不語。她知道,這是王燕芸對她的警告。
只是,她絕不是那種知難而退的人。這王燕芸與她家的滅門之案定是有關聯的。
藍若廷淡然一笑,沒有作聲。
王燕芸見著藍若廷一臉鎮靜,倒是不由欣賞其眼前人的膽識。只是,這人臨危不亂,如若能為其所用倒是無妨,反之,那將為成為禍害。
她伸手撫額,神色些許疲憊,只管道︰「本太後有些累了,你先行退下吧。」
藍若廷行了禮方退下來。
這王燕芸,宮中的大小宴會她從不參與,也不見其露面。只是這宮中的點滴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安插于各宮殿之中的眼線還真是不少。想必,她這次被誣陷的事她是知道來龍去脈的,只是她卻隔岸觀火,置身事外。
也許她如今是被王燕芸盯上了。
這番看來她是逐步走入這朝廷的陰謀漩渦之中了。
她走在御花園的小道上,心中郁結難舒,卻不料見著了天宇雪。天宇雪坐于涼亭之中,身邊的宮人柔柔地為她輕輕扇著紗扇。她百無聊賴地凝視著涼亭之外沐浴著和風的百花。
她身邊的宮婢見著藍若廷走來,忙行禮道︰「參見藍大帥。」
藍若廷微微屈身抱拳,「參見公主。」
天宇雪偏頭,一臉笑意地瞧著藍若廷,「大帥,請坐。」
藍若廷听著便也依言坐下。
天宇雪復又將目光落到那開得荼糜的花,「這秋風已至,百花凋零,碾化成泥。千帆過盡,也不過如此。」
藍若廷心知眼前的女子不若其他閨閣少女,其想法自是與眾不同。
「春去秋來,周而復此,此乃生之所在。」藍若廷接過宮人遞來的香茶,輕抿一口。
天宇雪一臉笑意地瞧著藍若廷,忽而玩心大發,道︰「如若本公主這輩子找不到心愛的那個人,那本公主就和你湊合著一起過吧,反正本公主與你倒是相互欣賞。」
藍若廷心知她是玩性大發,明知她不在意這世俗禮教,自是陪著她說笑︰「微臣得此紅顏,真是受寵若驚,那真是恭敬不如從命了啊。」
天宇雪不由以袖遮面,掩嘴而笑,「只怕藍大帥這年輕有為,倒是介意這‘天宇老女’。」
藍若廷故作惶恐,忙抱拳道︰「公主說笑了。這如花美眷,微臣何來相拒?」
天宇雪只管輕笑卻沒有說話。
「原來大帥是喜歡皇姐的啊……」一把清脆卻帶絲憂愁的聲音引來了涼亭內二人的目光。
藍若廷忙行禮,天宇翎忙扶起藍若廷示意她免禮。
天宇翎復又落座,心中只覺空蕩蕩。
天宇雪忙笑著解釋︰「翎兒,皇姐不過是與藍大帥開玩笑,你就莫要緊張兮兮。再者,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即便強求也毫無作用。」
天宇翎瞬間沉默不語。三人陷入了沉默,只是誰也不打破這詭異的沉默。
就在此時,一名宮人慌忙走上前,急忙道︰「皇上求見,請大帥前去御書房。」
藍若廷有絲疑惑,卻沒有說話,默然地點了點頭,而後向天宇雪與天宇翎行了禮方離開。
御書房內,天宇澤坐于書案前,陰柔的俊臉緊繃,薄唇緊抿,雙目閃爍著嗜血的光芒。藍若廷只覺步步為營,這下子倒是要小心以免踩中他所設下的地雷。
「微臣參見皇上。」藍若廷抱拳行禮道。
天宇澤瞧著藍若廷,方輕松一笑,「藍愛卿,你總算來了。」他忙起身走到藍若廷的身邊,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拉著她坐于矮幾的軟榻上。
藍若廷顯然對于這些親昵的舉動有些許不自然。只是她為了避免更多的麻煩只能暫且忍耐。
天宇澤親自為了藍若廷倒了杯香茶,輕輕笑道︰「還好有藍愛卿相伴。朕也有絲安慰了。」
藍若廷瞧著天宇澤那曖昧不明的眼神時,不由勉強扯起一抹笑,問道︰「不知皇上有何要事,這般急切尋著微臣來?」
天宇澤幽幽嘆了口,便道︰「這睿錦真是無法無天了。他們連番挑釁我朝邊疆之地,邊疆之地民不聊生。這睿錦軍隊來勢洶洶,驃騎大將軍守在邊疆之地也,也是元氣大傷。這番朕便收到了驃騎大將軍的上書,請求援軍。」
藍若廷頷首,「看來睿錦是仗著那半塊血玉璧而肆意挑釁我朝。」
「不,睿錦稱其擁有血玉完璧。不然睿錦斷不可這般大模大樣有恃無恐地進犯我朝。」天宇澤淡淡道。
可笑。這血玉璧有半塊她知其在何處,斷不可能在睿錦。這證明,睿錦不過是在大放厥詞,仗勢欺人。
這血玉璧,她定要去打探虛實。這次出征便是一次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機會。她斷不會白白放過這樣的機會。
藍若廷不由抱拳道︰「微臣願自動請纓,率領援軍,上前線支援驃騎大將軍。」
天宇澤瞧著藍若廷斬釘截鐵的模樣,便欣然點頭。
二人復又商討了邊疆戰事後,天宇澤便喚來了晚膳。藍若廷盡管覺得如坐針氈卻也只能如此,這老虎之須,她可是捋不起。
這菜由著天宇澤身旁的宮人試過毒後方呈上去。天宇澤可是細心為藍若廷布菜。那雙鳳眼閃爍著不知名的光芒,看得她有些發寒。
「藍愛卿,多吃些,這菜是朕特意吩咐御廚為愛卿準備的,愛卿可要多吃些。」他笑意盎然地為著藍若廷添菜,倒不見自己吃上幾口。
藍若廷無奈只能微笑著接受。
她方吞下幾口菜,便見天宇澤伸過手來。他的指月復輕輕撫過藍若廷的嘴角,笑得一臉溫柔,「你看你吃得多急,就連唇邊也沾了些菜汁。」
一種曖昧的氣氛流轉于二人之間。他微微傾身,清淺的鼻息藍若廷清晰可聞。只是這親昵的舉動實在是有違君臣之禮。
突然,一把清麗的聲音傳入二人耳中。
「湘妃參見皇上……」
藍若廷忙趁著天宇澤分神之際,偏首躲開了天宇澤的觸踫。
天宇澤倒是一臉自然。他徐徐抽回手,轉頭,冷眼掃過那跪于地上,看得有些怔忡的女子。
「朕不是有說過這御書房,未得朕的應允是不得入內的嗎?莫不是湘妃仗著朕的寵愛把這皇權棄之不顧了吧?」聲音依舊那般輕柔,只是卻不帶絲毫溫度。
湘妃瑟縮了一下,神色透著絲絲驚恐。
「臣妾,臣妾知罪,臣妾只是在想,皇上與藍大帥都在御書房,方想說過些日子便是百花宴,這藍大帥也是孤身一人,也好讓皇孫女子與藍大帥結識,以成大帥之家啊。」湘妃的語氣近乎討好地對天宇澤說道。
藍若廷心中暗謅,這湘妃真是無風不起浪。她著實討厭她。
藍若廷正在傷腦筋該如何回絕湘妃的提議,卻不料天宇澤早先一步一口回拒了湘妃的提議。
「湘妃,你莫要惹惱了朕。這為藍大帥立室之事不可再提。若是讓朕再听到類似的言語,朕便要你付出代價!你可听清楚了?」
湘妃听出了天宇澤那警告的意味,自是知道自己惹惱了天宇澤便忙點頭如搗蒜,「臣妾知罪,臣妾知罪……」
「知道還不快滾!」天宇澤握拳,一把垂在紅木桌上。
湘妃忙行禮告退。只是她轉身離開之前,那雙陰狠的眸子掃過藍若廷,讓藍若廷嘆了口氣,她可沒興趣被卷入這**爭寵的戲碼里啊。
用過了晚膳,藍若廷便借口說要回府料理府中的事務,便請告退了。天宇澤一改方才的陰狠毒辣,忙笑得一臉溫柔如水,也不阻攔藍若廷只讓她快些回府,還特意命了小廝為著藍若廷準備了馬車。
藍若廷無可奈何,只能笑著接受了天宇澤對她的示好。只是她不明白,這天宇澤的態度前後反差未免太大了。她料想她的真實身份還未曾曝光,為何天宇澤對于她的態度如此怪異,如若對待一個心愛地女子。
什麼?等等。心愛的女子?
她如今在世人面前的身份可是堂堂男子漢,這天宇澤這般視她如珍寶,莫不是想要立她為男寵,豢養男子?這天宇王朝有些達官貴冑是有這等癖好的,只是想不到這天宇澤也有此等癖好。
藍若廷思念及此,不由冷汗連連。
她不敢再這般想下去了。
她往後的日子便要好生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了。不能再讓天宇澤這般下去了。且不管他是懷著什麼目的來接近她的,她都要小心。
還有那個王燕芸,也是個厲害的主兒。天宇澤于她面前,想必也不過是個傀儡皇帝。
這一山還有一山高,她可是步步為營啊。
一子錯,滿盤皆輸。
想著想著,藍若廷便也走到了宮殿門口。那兒早已備了馬車。待到藍若廷上了馬車,馬車方穩穩而行。
這一切都被蒙上一層薄紗,讓藍若廷措手不及。別無他法,只能見步行步。
她幽幽嘆了口氣,這些爾虞我詐的日子竟是不知何時才能到頭。
藍若廷撥開馬車的窗簾子,車外早已被一片夜幕籠罩起來。遠方青山如黛,連綿不絕,那一輪明月羞澀藏于群山之後,只余半張臉龐。近處萬家燈火,宛若一條通體閃亮的巨龍盤亙于這帝都之中。
然而瞧著這滿處的燈火,她只覺一種孤寂涌上心頭。
天下之大,竟不知何處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