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若廷瞧著天宇翔一臉淡然地立于自己面前,不由鼓腮,雙目怒瞪,嚷嚷道︰「臭冰山,我本想著親手教訓教訓這幫兔崽子,想不到倒是搶先著給你動手了。你這人,想英雄救美就說嘛,用得著這般急切嗎?」。
藍若廷面色不變,語氣不喘地數落著天宇翔,而天宇翔倒是淡定地瞧著藍若廷撒潑,也不做聲。
李素雅瞧見天宇翔那宛若神砥的神態,小女兒形態立馬展露了出來。
「多謝二位相救。」李素雅徐徐行了禮。
藍若廷听見那把如若夜鶯般的聲音,慌忙轉頭,扯唇一笑,「拔刀相助乃是俠士所為。」天宇翔一听,不由朝著她翻了個白眼,幸好她沒有瞧見,不然又免不了一陣嘮叨。
藍若廷听這會兒瞧著的竟是她手上那盞蓮花燈。她巴巴地瞧著李素雅的蓮花燈,不由鼓腮,「臭冰山,這蓮花燈我也想要。」
天宇翔瞥了眼李素雅手中的蓮花燈,不做聲。
藍若廷扯住了他的衣擺,笑得一臉諂媚,「冰山冰山,我沒帶錢出來,不如你先墊著,等會兒我一有錢就給你……好不?」
天宇翔瞧見她那張純淨得不施粉黛的臉頰,竟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藍若廷瞧見天宇翔離去的身影,不由暗罵,這人真是計較,才一個蓮花燈的價錢,這下子還要跟她算得這般清楚。
李素雅瞧見天宇翔離去的身影,竟是怔怔出神,似是連那魂兒也隨之而去了。
藍若廷瞧著身旁的女子,心下來了興致。
「李姑娘,一個女子這下子在僻靜的河堤邊,容易讓小人為非作歹啊。姑娘還是小心為妙。」藍若廷對眼前這泰然淡定的姑娘有了幾分好感。
李素雅淡淡一笑,只道︰「只怪這世道太過腐敗糜爛。如若當家之人能好些,這宵鼠小輩就不敢出來耀武揚威了。」
藍若廷听後,不由嘆了口氣,看來天宇澤稱帝,已是怨聲四起,看來他的統治就要到頭了。
二人復又聊了些無關痛癢的話後,便瞧見那一襲白衣回來了。
藍若廷幾步迎了上去,接過了他手中的蓮花燈,回首,笑若燦花地凝視著李素雅,「咱到堤邊上放燈。」說罷便牽過她的手朝著那堤邊的石階走去。
藍若廷點著了那蓮花燈上的蠟燭。那燭光透過薄薄的粉色紗布,幽幽地透出一抹亮來,投影在她的臉上。
她蹲來,流淌的水光瀲灩,躍動在她的裙裾上。
藍若廷閉上那雙如若皓月般的眸子,嘴里念念有詞。天宇翔負手立于她的身後,靜默無言地凝視著她,用目光描摹著她縴細的背影。一襲白衣輕籠的女子,如潑墨般的烏發輕輕垂于她的背後,長而卷翹的羽睫微微顫動。
藍若廷將手中的燈放于河上,看著那盞燈順著那流水,悠悠地沉浮飄蕩,漂向那未知的遠方。
她徐徐站起,拍了拍沾在裙裾上的塵土,正欲轉身離開,卻听見不遠處的碼頭上一陣熙攘。吵鬧中隱隱听見一把尖細的嗓音,「皇上駕到……」
接著方圓百里之內的人都匍匐于地,朝著聲音的源頭,呼喊著「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藍若廷一听,下意識地跪地垂首,就希望能將自己淹沒于這片人潮之中讓他們任何一人都無法瞧見她。只是,她腦海中閃過那張熟悉的面容,便是又忍不住微微抬眸,穿過那無盡的人群,只見一行人錦衣華服浩浩蕩蕩地走下豪華偌大的游船。
本是那麼遙遠,而她竟是能輕易辨別出那人的高大身影。只見他一襲玄衣跟隨于皇上身後,臉上帶著一抹熟稔的微笑,永遠是那麼溫和卻又那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在那遠處的玄衣男子似是察覺到什麼,眼光便是朝著藍若廷的方向掃來。藍若廷豈能料到他這般一看,連忙彎下腰來。
天宇凡只覺身上一熱,似是有誰用著溫柔的目光凝視著自己。他回首,人海茫茫,全是匍匐于一地的群眾。卻在此時,他忽而瞧見人海盡頭那一襲白色衣裙,烏絲披散于肩,鬢發間插著一支白玉發簪。腦海中瞬間掠過那傾城的容顏,天宇凡不由自嘲,藍若廷又怎會身著一身女裝出現在此處。雖她已好幾天沒有上朝,卻還是不可能這般出現的。果然,是幾日不見,他思念她是思念心切,方會出現幻覺吧?
天宇澤一手環住水月的縴腰,不住好奇回頭︰「皇弟如何了?」
天宇凡搖搖首,復又跟了上去。
藍若廷偷偷抬起眸子,瞧著那行人漸行漸遠,心中不由松了口氣,卻帶著絲絲的失落。
他終究是沒有發現她。不過想來這人海之中要見著她也不容易吧?
待到皇上一行人走遠,百姓方起身。
李素雅笑語嫣然地凝視著藍若廷,那雙眸子故作不經意地掃過天宇翔的面容,「今夜能識得二位,乃是緣分。如若二位不介意,便到酒館里小酌幾杯,如何?」
藍若廷瞧著眼前女子帶著男子幾分爽朗瀟灑的性子,心中更是覺得對上了味兒。而天宇翔卻是淡淡地拒絕了她的邀請,「在下二人還有事在身,多謝小姐的邀請了。」
說罷,他便拉著藍若廷離去。
李素雅正欲相詢二人的名字,卻已見二人消失在那擠得水泄不通的人流之中。
藍若廷被天宇翔拉得跌跌撞撞,手想要掙月兌他的鉗制,而他的手卻依舊紋絲不動,心下微惱,「臭冰山,你放手啊……你怎麼了?」
走到無人的巷子中,天宇翔方放開她的手。
藍天若揉著紅了的手腕,雙目怒視著天宇翔。適才疾走了那麼長的路天宇翔的音調依舊平穩。
他冷冷道︰「他們出了宮,在這里踫上了,唯一不讓他們看見你的方法就是你離開。難道你還要讓他們看見你如今的打扮嗎?」。
藍若廷本想反駁他的話,然而他句句都在情理之中竟讓她無從駁回,只能立在那里生悶氣。
二人都不再說話,氣氛一時愣在了那里。
藍若廷都不想要說話之時,卻听見箱子外頭傳來御林軍的聲音「回避……」
她不由一愣,只怕他們就站在這樣站著就要被他們見著了。如今真是不提哪壺開哪壺。就在藍若廷暗自苦惱之際,一個白色身影瞬間壓了上了。
藍若廷不由雙目一睜,一時間忘了反應。鼻息里都是那清淡的竹香。她伏在那溫暖的懷抱之中,側耳傾听到的是天宇翔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他的吐息輕柔得拂過她的耳廓,惹得她起了一身疙瘩,然而胸腔里的那顆心卻極是不听話,竟似要沖出心腔。
「你……」
可她接下來的話都盡數淹沒在唇舌之間。
微涼的唇瓣輕輕覆上了她的嘴唇,輕柔地如若羽毛一般,帶著絲絲屢屢的憐惜。
那長若憩蝶的睫毛清晰可見地映在藍若廷的瞳仁里。天宇翔眸子低垂,那雙如若冰魄的眸子藏匿于那濃密的睫羽,竟是難以辨出他此時的情緒。
而藍若廷卻一時怔忡在那里,忘記了推開他。
那樣清淡的味道,是他獨特的氣息。
巷子外的人早已走遠了。而她卻依舊怔在那里,倒是天宇翔從容地直起了身子。
他轉身,正欲離開。藍若廷瞧著他的背影,一時之間竟是無言以對,胸腔之中似有一團棉絮柔柔地堵在那里。
「你……」藍若廷張口,下意識地想要知道方才那個吻所代表的含義。而天宇翔卻只是輕描淡寫地道︰「不過是為了堵上你的嘴巴而已。」
听罷,她心中竟是有著空落落的感覺,想要回話卻又無從說起。
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藍若廷故作輕松,干笑了幾聲,方道︰「我帶你去個酒樓。那個酒樓極好的。」
說完她也沒膽子去瞧他便自顧自地走開了。她走得急促,也不曉得天宇翔有沒有跟上,不過如今這個時刻,她也是沒有膽量回首看他那雙澄澈的眸子。
乞巧的夜,酒肆市集都通宵達旦,讓節日的狂歡延續下來。
藍若廷大搖大擺地走入酒樓之中。
立于櫃台前管賬的老板極是年輕,面冠如玉,眸中帶著淡淡的疏離感。就連這茶樓中見慣世面的老掌櫃也是忌憚他幾分。他雖待客不冷不熱,但茶客依舊絡繹不絕,絲毫不減。不過這茶客中多是女子居多,或看,或談,或笑。
一女子正準備招他過去點菜之時,他從賬目中抬首,疏離的瞳仁里映著那清麗干淨的身影。
他微微一愣。
藍若廷瞧著那掌櫃,笑若燦花,「掌櫃的,給我一間上房。」
那名年輕的老板不等掌櫃的反應過來,便瞬間扔下梳理中的賬目,疾步走了過去,淡漠的面容里帶著幾分急切。
在座的女客官見著他不同尋常反而略顯熱切的面容有些不悅,卻又無可奈何,只怪那白衣女子的容貌太過于奪人眼球,顛倒眾生罷了。想來這個年輕有為的酒樓老板將一間偌大的酒樓打理得井然有序,竟是猶勝舊時幾分,城中眾多女子已是傾心于他。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顯得分外熱切也是應當的。想到此處,眾女客官不由松下一口氣來。不過是樂得觀賞罷了。
「兩位客官,這邊請。」那年輕的老板微微躬身,親自為藍若廷二人帶路上樓。
藍若廷瞧著他那畢恭畢敬的神情,不由掩嘴偷笑。
那老板領著二人來到走廊盡頭的房間里,放為他們關上門。在那關上門的瞬間,他復又深深得看了里面那白衣少女一眼,方抬步離去。
藍若廷為自己倒了盞茶,悠哉得有了回到了家的自在感覺。
這個房間視線極好。
藍若廷走到窗欞邊,瞧著樓下那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大街,卻瞥見那蹲于角落的一身襤褸的老人懷中抱著一個同樣瘦小得只剩下骨頭的稚童。
二人在夜風之中瑟瑟發抖,一副破爛不堪,面色蠟黃,應是餓了多日。而人來人往的卻是錦衣華服的人,經過他們面前卻只是施舍了一個淡漠的眼神。一些執褲子弟一臉厭惡地踢了二人幾腳方走開。
藍若廷心下惱怒,正要一躍而下,想要教訓他們一番,卻不料被天宇翔拉住了。
天宇翔施施然地喝著手中的茶,抿了一口後,方道︰「只不過是滄海之一粟。天下之大,又有多少人吃不好穿不暖睡不飽的,又有多少人是搜刮民脂民膏理所當然地過著鐘鳴鼎食的日子的?只不過是世間一隅罷了。著眼于眼前的微小事情,卻放棄整個世道。如若你想要撒手不管這民間疾苦,那我還是勸你這些小事你甭管了。」
藍若廷听著他的話,心中不由一堵,那悶氣無從可發。可是他是字字珠璣,句句一針見血,讓她無從還口。
她握緊拳頭,垂首,怔忡地立在那里,任由夜風掠過她的發絲。
天宇翔說罷,便不再說其他了。
室中一片寂靜,只余二人的輕淺有序的呼吸。
可是藍若廷心中卻是不甘,不忍,不願的。她不甘這家仇就這樣放棄不顧了,她不忍看著這眾生受著苦難,不願這國家就這般消亡在那當權者的腐敗自私之中。
她心中的那顆赤誠的心還是跳著,那把火焰還是燒著。
可是,可是,她害怕了。
比起這種種,她更害怕失去了。
如若她從未得到過,或者她會有著一種孤勇,便會執拗地走下去。卻因為她得到過,所以她害怕了。
她本已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如若連她僅有的意志也崩壞了,那麼她會崩潰的。
她不能再失去了。
她已沒有能力去承受那樣的打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