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澤隨後便叫各人落座。宴席方正式開始。各家小姐公子,便沿著御花園的小路小步走著,期盼著那些不經意的邂逅。
而藍若廷早已沒了那份心思。
雖是這般說法,但天宇王朝真正未婚的黃金夫婿,當頭之人應屬藍若廷與天宇凡,天宇翔與天宇晨雖也是黃金單身漢,但顯然,天宇翔生性太過冷淡,天宇晨太會招蜂引蝶。所以說到良人之選應當是藍若廷與天宇凡。藍若廷少年出英雄,相貌出眾,溫柔,才華橫溢,無一不讓女子心中所傾慕。而天宇凡,乃是皇上的弟弟,論勢也算是與皇族攀親戚,且他生性溫和,平易近人,也是女子所向往的。
很顯然,這場百花宴良婿的大熱,當然落在了藍若廷與天宇凡身上。
御龍堯本想將適才的話題深入下去,卻頓時發現不知從何說起。
藍若廷瞧見他為難的神色,淡淡一笑,便邀他一同在御花園欣賞那最後一次綻放的花兒。御龍堯便頷首應是。
才剛走幾步沒多久,便見遠遠幾名官家小姐結伴而行。那些官家閨女見著迎面而來的藍若廷,不由以絲巾掩面,面露羞澀,星眸低垂。待到一行人與藍若廷擦肩之時,藍若廷因著禮儀,便行禮打了聲招呼,只見那些女子巧笑著細步跑開了。藍若廷瞧著那群衣香鬢影的女子,不由無奈一笑。
御龍堯偏首,這才真正打量起身旁的男子,那雌雄莫辯的容姿竟似天仙下凡,角絕色傾人城,那雙眸子波光流轉,盈盈若秋水,卻又黑如夜幕,竟是讓人看著不由失了心魂。那樣的風姿卓越,又豈是普通女子所能抵擋的呢?
只是……
想到此處,御龍堯不由頭疼,這可怎生解決啊?
藍若廷甚為不解地瞧著御龍堯面露難色,不由相詢︰「堯王爺?在下見你這般為難,到底是所為何事?不妨說出來,看看在下能否為你解決一二。」
御龍堯復又嘆了口氣,這等事兒,又豈是能三言兩語能解決的。而且,這事兒牽連至睿錦的未來,又豈是兒戲。
他終將把玉佩歸還給藍若廷。這事兒尚未定下來,不能打草驚蛇。還待他回睿錦啟奏皇上再做定奪吧。
藍若廷聳聳肩,不明所以地接過了那玉佩。
就在此刻,眼前出現一抹粉色的身影。
藍若廷定眼一看,竟是天宇翎。這一夜,天宇翎身著粉色的刺繡月季曳地長裙,廣袖流雲,墨發之間綴著幾朵嬌俏的粉色鏤空瓔珞簪花,樣子嬌麗可愛。
「微臣參見翎公主……」藍若廷微微躬身行禮。而一旁的御龍堯自然不會落下這些禮數。
天宇翎神色堅定地瞧著藍若廷,清脆的嗓音急急道︰「你明知道我在乎這些虛禮的。快快起來。」
藍若廷輕輕一笑,方站直了身子。天宇翎凝視著藍若廷,復又掃了一眼站于她身旁的御龍堯。御龍堯是個精明的人,此時他又怎會如此不解風情呢。
御龍堯笑笑借故走開了。
天宇翎眸色決絕,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
「我有話跟你說,跟我來!」說罷,還不等藍若廷的回答,她便自顧自地牽起了藍若廷的手一個勁兒地往著御花園的深處疾步而去。
花徑通幽,鼻息間皆是淺淡的花香,隨著夜風,絲絲縷縷地沁入心脾,讓人不由精神一振。
蒼天古樹之上,蒼穹夜幕之下,唯有那一輪冷月靜默而悲憫地凝視著這蒼生。
微風拂過,挽起二人的衣裾。
藍若廷也不急,只是靜默地等待著天宇翎開口。
天宇翎下意識地攪動著手中的絲帕,一張臉漲得通紅,在月色籠罩之下顯得分外可愛。
天宇翎低垂的腦袋忽而抬起,而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雙秋瞳堅定不移地凝視著眼前之人。
櫻唇吐息若蘭。
「藍公子,今夜滄瀾公主的一番話點醒了翎兒。翎兒絕不會放棄你的。翎兒會一直等,等著你回心轉意。翎兒相信,只要有恆心,鐵柱也能成針,更何況藍公子那是血肉所做的心。」天宇翎一口氣將憋在心中的話傾盤而出,「翎兒會一心一意地等待著藍公子,不哭不鬧,不給公子帶來麻煩……」
藍若廷幽幽嘆了口氣,如若她是男子之軀,她定會毫不猶豫地接受眼前的女子,如此深情的女子世間難求。只是,她本是女兒之身啊。這又怎生是好。
「翎公主。這樣的等待毫無意義。再者,微臣,不值得翎公主這般對待。公主不如放棄微臣,而另覓一個真心待你,護你的如意郎君吧。」藍若廷琢磨著該如何開口拒絕才不會傷得天宇翎這般深。
天宇翎搖搖頭,听著她的話,不氣反而甜甜一笑,「藍公子還是關心翎兒的,翎兒相信,藍公子終有一日會接受翎兒的……」
藍若廷深吸了一口氣,長痛不如短痛。如若這次不說清楚,只怕會毫無盡頭地糾纏下去,到時候,傷得最深的,也是天宇翎罷了。
「公主,听微臣一句,微臣,不愛你。從前不愛你……」她頓了頓,廣袖之下的拳頭握得死緊死緊「將來,也不會愛你。公主,你還是放棄吧。」
天宇翎听著藍若廷說出的每一個字,心中的疼痛卻是一波一波地襲來,讓她無力招架。
眼中一陣酸澀,滾燙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她以為,只要期待,愛戀便會成真,她以為,只要等待,她的摯愛將會回首看見她。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
夢,終究是有醒來的時分。
「不……藍公子,若是翎兒有什麼不好,翎兒會改。只盼只盼,藍公子能瞧上翎兒一眼……」天宇翎的淚水淌滿了一臉,然而說話的語速卻是異常的快速,「翎兒知道,翎兒任性妄為,驕縱跋扈,這些……這些,翎兒都改……藍公子嫌棄翎兒公主脾氣,吃不得苦,翎兒,翎兒願意跟隨藍公子出征,吃苦耐勞……只願……只願藍公子能讓翎兒伺候在身側……」
藍若廷雙目寧定地望進天宇翎的眸子里,神色一派悲憫,「翎兒……」這是她第一次這般親昵地喚她,卻也是最後一次了,「你貴為一國的公主,品行端正,心底純善,嬌憨可愛,什麼都好。不需要為了我而去改變。你要知道,一個人真心愛你,便會接受你的所有,包括你的缺點。要記得,讓你改變的男子,他愛的不是你,只是他想象中的你罷了。」
藍若廷頓了頓,看著天宇翎涕淚連連的模樣,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終究不值得你這般傾盡所有去愛。你值得被更好的男子去珍惜。你懂嗎?」。
這般說著,天宇翎也應是明了了吧?
只是,天宇翎對愛情的執著卻讓藍若廷不由有些驚訝。
天宇翎猛然沖上前,一把抱住藍若廷。
她從藍若廷的懷中抬起頭來,一雙含淚的眸子眷戀地瞧著藍若廷,「藍公子,無論你如何規勸,翎兒都不會放棄的。翎兒說公子值得翎兒這樣等待,那便是值得的……」
藍若廷一下子頭疼起來,難道她真要拿出她的皇牌出來才能勸得了天宇翎放棄嗎?
罷了。罷了。她自己不幸福也罷,但總不能也拉著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子一同跌落在這無盡的深淵之中吧?
藍若廷無奈地瞧著死死抱住她不放的天宇翎,嘆了口氣,淡淡道︰「難道,公主這樣抱著微臣,就察覺不出什麼嗎?」。
天宇翎這樣听著藍若廷一說,那洶涌而出的眼淚頓時止住了。她狐疑地瞧著藍若廷,復又重新緊緊地抱住了藍若廷。
忽而,她神色怔忡地瞧著藍若廷,竟是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藍若廷看著天宇翎的神情,便知道了她應是曉得了。只是,她不能這般含糊不清,要說,就得清晰。
如思想著,她不由抓起天宇翎的手,輕輕地放在了衣襟之內。
天宇翎又怎會不明白手下的柔軟是怎麼一回事兒。她一驚,猛然抽回了手,一雙尚未褪去水霧的眸子驚駭地盯著眼前之人。
「你……你……竟是……」她受了驚嚇,竟是一句完整的話語都說不出來。
藍若廷苦笑著微微頷首,「是的,正如公主所想,微臣確是女兒之身。」
一句話卻猶如五雷轟頂,炸得天宇翎腦子一片空白。
「如此一來,公主大可相信自己,並不是你所想的那麼不堪。只是……只是,微臣無法愛你。你懂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宇翎方反應過來。
她的眸子染上了一層憤恨與狠毒,「你竟然欺騙我……」
說著,剛止住的淚水復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只是,這次所流的淚水再也不是之前的含義了。
「我恨你!」天宇翎死死地瞪著眼前之人,似是要將眼前之人瞪出幾個窟窿來。
「對不起……」藍若廷一臉歉意地凝視著眼前的粉衣女子。她別無他法,若要讓天宇翎放棄,只得出此下策。她知道,這個真相將會傷得天宇翎很深,但至少,無論傷口有多深,時間就是治療的最佳良藥。這樣的傷口終將會痊愈的,不是嗎?至少比她如此不明不白地拖著好吧。
天宇翎忿忿地瞪了藍若廷一眼,便決然地轉身離開了。
藍若廷撫額,只是她尚未知道,這樣的做法究竟是對亦或是錯。
或者,能告訴她答案的,只有時間罷了。
此時,卻在古木的陰影之中悄然走出了一個身影,「藍公子,這樣將真相告知于天宇翎,不怕天宇翎向皇上告狀嗎?」。
藍若廷幽幽道︰「即便如此,我也認了。說到底,錯的,還是我。是我傷害了她,不是嗎?」。
她偏首,卻見陰影底下走出了一抹倩影。
竟是水月一直靜靜地站在那古木之後。
「倒是你,怎會在這無人之地?皇上的寵妃在這孤寂之地,不怕別人焦急地尋來嗎?」。藍若廷不由打趣道。
水月借著月色,細細地凝視著眼前之人,果真是絕代風華,也難怪賢王殿下這般痴心于她了。
「在那喧囂之地,有些困乏,便出來走走,喘息著罷了。」水月說罷,臉上不由露出一抹疲乏之色。
藍若廷自是不會傻到去問她疲乏的原因。因為,她知道,水月的想法。
水月瞧著藍若廷的眸子,一掃適才的疲乏,神色肅殺而堅毅。
「藍大帥,莫不是忘了與賢王殿下的約定了吧?」
藍若廷瞧著水月那鄭重其事的模樣,嘆了口氣,「我自是沒有忘記。」
水月听著藍若廷的話,方稍稍松了口氣。
「如此,藍大帥便不要阻礙了賢王殿下的步伐。你明知,賢王殿下他是注定成為一國之君的。而他的**,注定佳麗三千……」
水月的話若針一般,一根一根毫不留情地扎在她柔軟的心房之上。
「我從未想過阻礙他……」藍若廷說著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話。
水月瞧著藍若廷那欲語還休的模樣,心中自是明了了幾分。她的語氣也放松了不少,不再那麼咄咄逼人。
「你明知道今夜賢王殿下拒絕滄瀾公主,是因為他的心里有你,因為他在乎你。但如若他放棄了滄瀾公主這個強而有力的後盾,那麼他的理想便是遙遙無期了。如此,你還想將他私心地綁在身邊嗎?」。
藍若廷听著水月的話,默不作聲。她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不是嗎?其實她早已知曉,只是不願意承認,不願意面對罷了,不是嗎?
如今的局勢,再也不能讓她這樣逃避了。有些事情,終將是要面對的。
「若不能與其他女子雨露均沾,那麼,我還是勸你早些放棄賢王殿下罷了。」水月每一句都說中了藍若廷所不想面對的事情,讓她無處躲閃。一個人,就這麼赤果果地站在她的面前,毫無遮掩。
藍若廷面露苦澀,水月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懂得,她眼中的痛苦。試問,被賢王殿下愛著的人,又怎會舍得割舍這片讓人溺斃的溫柔呢?只是,從很早以前她便已經認清了,這個偉岸的男子從來不曾屬于她,不,應該說是不曾屬于這世間上的任何一個女子。因為,他應當是屬于這個天下的,他的心里裝下的應當是這蒼生百姓。
所以,她選擇站在他的身後,默默地守護著他,在必要之時成為他鋒利的劍刃與盾牌。如此一來,她便心滿意足。
也許,她這樣一意孤行,不過是因為她從未得到過賢王殿下的寵愛罷了。若是得到了,大概也如藍若廷一般無法自拔,無法割舍吧。
想到此處,水月倒是不由慶幸自己未曾走進過天宇凡的內心,從未得到過他片刻的溫存。
這樣,便可以不思,不念,不羨了。
「我……」藍若廷心中在抽痛,竟是連四個字「我明白了。」也無法說出口。原來她竟是這般懦弱。
真是可笑啊。
「水月,趕快住口。不然,別怨怪本王對你不客氣!」
從那曲徑通幽處傳來一聲呵斥。
古木之下的二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看著那青石板鋪就而成的花徑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