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皚白雪,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整座帝都幾乎淹沒于在這片雪白之中。
酒樓里的茶客不多,零散幾人,談話之聲稀稀落落。
年輕的掌櫃站在門口的櫃台前打著算盤,然而,那雙眸子卻是看著賬本上密密麻麻的數字怔怔出神,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天宇最近發生的大事便成了百姓茶余飯後的話題了。
茶客一呷了口茶,朗聲道︰「最近惡疾肆虐,還好有那兩名神醫,這下子那惡疾才得以控制……」
茶客二听罷,雙眸瞬間迸發出欽佩的光芒,宛若瞻仰一個遙不可及,無所不能的神袛。
「听聞有個快要死了的村民,在經過他們的醫治就馬上好了……」
茶客三听著頻頻點頭,臉上卻流露出可惜的神色,「只是有一名神醫以面紗掩面,從未有人真正見到過她的面容。然而看到那曼妙的身姿,舉手投足,也應當是個絕色傾城的人兒啊……」
茶客一听著茶客三的話,一臉怒容,竟是惱怒他的言語褻瀆了那兩名神醫。他忙道,「別忘了在她的身邊還有一名宛若謫仙般俊逸月兌俗的神醫男子呢。說起來,他們才是天生一對,郎才女貌呢……」
茶客二听著,也是一臉向往,「听說他們懸壺濟世,醫治病人不收錢。要是能讓我見上他們一眼就一生無憾了啊……」
茶客三卻是鄙夷了他一眼,冷哼道,「那種惡疾肆虐的地方,任誰都不會想去。這世上除了那兩個神醫之外,看怕也沒人敢去那種地方了。所以你,還是算了罷。除非你得了惡疾,否則就別想看到那二位神仙般的人物了…!」
茶客二瞪了茶客三一眼,氣得無話可說,便氣惱地扔下了茶錢,轉身就離開了酒樓。
年輕掌櫃的神思不由跑到了那三位茶客的身上,听著他們的話竟是入了迷。
等到身旁的人喚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
年輕的掌櫃輕輕扶額,幽幽嘆了口氣,斂下了心神,語氣帶著一絲沉穩與自持。
「何事?」
那名侍從微微垂首,壓低了嗓音,「她又在酒樓分號里頭取了錢……」
年輕的掌櫃听著那侍從的匯報,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優美的弧度。
「隨她去吧……」
年輕的掌櫃淡淡笑道。
侍從狐疑地瞧了那掌櫃,心下疑惑,卻始終沒有問出口。
臨時搭建的木屋上鋪滿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剔透的冰稜垂掛在屋檐之上,折射著厚重雲層後依稀透出的晨曦。
不若于往常的死寂,最近屋子里經常傳出歡聲笑語,一片了無生機的死城里也隱隱透出了一絲生氣。
小紅珠小心翼翼地將藏在油紙里的三個饅頭抱在懷中,屁顛屁顛地朝著那木屋里頭跑去。
「神醫哥哥,神醫哥哥……」
小紅珠稚氣的嗓音回蕩在那木屋之中,里頭沉重的氣氛瞬間減淡了不少。
埋首在病患之中的白衣男子悠然轉身,便見那不到五歲身穿紅色小棉襖的小女娃興沖沖地朝著自己奔來。一向掛著疏離臉色的面容上,竟露出淡淡的笑意。
小女娃一頭撞到白衣男子的懷里。面如冷玉的白衣男子垂首,對上了那雙埋首在自己懷中的澄澈雙眸,忽而一張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神醫哥哥,我拿來了三個饅頭給你吃。……」小紅珠連忙獻寶似的從懷中掏出那三個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饅頭。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並沒有馬上接過她手中的饅頭,只是伸手溫柔地撫著她的發頂,「神醫哥哥說過,這屋子都是病患,小紅珠不能跑進來的。」
小紅珠听著那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臉頰飛上了兩抹紅暈,「人家是神醫哥哥未來的媳婦兒,這是人家應該做的……」
說道此處,她還不住環顧四周,生怕那個女子跳出來掐她的臉頰。
小紅珠看了四周,都沒有看見那抹同樣白衣賽雪的縴細身影,不由心下疑惑,仰起小腦袋好奇地問道︰「那家伙呢?她在哪兒啊?」
白衣男子听著她口中的「那家伙」,唇邊的笑意更深了,「我也不知道呢……」
小紅珠垂首,看著懷中那三個尚冒著熱氣的饅頭,「我絕對不是拿給那家伙吃的,只是饅頭有些拿多了,神醫哥哥也吃不完,才勉為其難地分一份給她吃的。結果她不在……」
白衣男子瞧著小紅珠被冷風吹得紅彤彤的胖胖臉頰浮現出一抹失望的神色,不由笑道︰「神醫哥哥去找她,小紅珠乖乖地在這兒等吧。」
小紅珠瞧著白衣男子溫潤如冬日暖陽的笑容,不由點了點頭。
白衣男子微微頷首,轉身,便邁出了那屋子。
小紅珠瞧著那抹宛若謫仙般高雅的身姿,不由失神。
難得的暖陽從厚重的雲層里爬了出來,溫暖的日光撫過那片被白雪覆蓋的大地。懸掛在屋檐的冰柱猶自滴著晶瑩的雪水。
白衣男子七轉八拐,卻在那院落的長廊上瞧見了那抹白衣賽雪的縴細身姿。
烏發如瀑般垂落,幾縷只用木簪挽住,白色的薄紗輕輕覆于臉上,白皙的額角肌膚宛若凝脂,僅余一雙如棲蝶般的眸子。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了一抹淡淡的陰影,呼吸綿長沉穩。
白衣男子的眸中愛憐就要滿溢而出,唇角的笑意有增無減。
這丫頭許是累極了。連日來,她只顧著照顧病患,也未曾好好休息過。這下子得了閑倒隨便找了個位置睡覺。
他無奈地搖搖頭,她從來只懂得關心別人,卻不會照顧自己。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身邊,輕柔地為她拂開貼在臉頰的一縷亂發。白衣女子仿佛感覺到那指月復的溫度,輕微地呢喃了幾聲,復又沉睡了過去。
白衣男子瞧著女子熟睡時那嬌憨的面容,心中的憐惜竟如缺堤般洶涌而至,無法阻擋。
他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女子,卻不料依舊驚醒了懷中的人兒。
懷中的人兒睫羽微顫,一雙如墜星辰的秋瞳徐徐睜開。盡管有面紗所擋,然而男子依舊感受到她唇角的笑意。
「你來啦?」
女子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在男子懷中尋了更舒適的位置。
男子瞧著女子慵懶卻帶著一絲女子柔媚的面容,一時微微失神。卻在片刻之間,他便尋回了心神。他斂下了目中的柔情,板起一副責備的面容。
「你的身子早已大不如前,為何還要睡在這冷風之中?若是凍著了該如何是好?這屋子里的病患都得靠你照料……」
听著男子絮叨的責備,女子不怒反笑。銀鈴般的笑聲從面紗之下傳出,如若羽毛一般輕柔拂過男子的心間。
「怎麼從前都不覺得你這般多話絮叨?」女子伸臂環住了男子的頸脖,笑得嬌媚肆意,「我不過是不小心睡著罷了。我又不是紙糊的,才這麼一會兒,又怎會那麼容易犯病……」
男子無奈地嘆了口氣,腳下的步伐愈加快了。
待他將懷中的人兒放置在床榻之中後,忙點燃了屋中的火炭,好讓屋里更暖和一些。
男子將床榻上的被褥覆在女子的身上,彎腰,細心地為她褪去腳上的鞋襪。
一雙玉足瞬間曝露于空氣之中。
男子溫柔地將它們握在手里。
腳上傳來的暖意絲絲縷縷地沁入心脾,舒服得讓女子不由得又打了一個哈欠。男子用自己的內力運行在她的身上,冰冷得毫無知覺的雙足逐漸暖和起來。
手心傳來冷若寒冰的觸感,令男子一雙好看的劍眉皺了起來。
「你在外頭冷了多久了?雙腳這般冰冷。難道,你的身子你不要了?」男子加重了語氣,臉色陰沉。
女子又豈會不知男子對自己的關心之意。
她嘆了口氣,幽幽道︰「我就是清楚自己的身子,才會這樣。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待在這世上多久,能過一天便過一天罷了……」
男子握住女子雙足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
「你該是知道我身體的狀況的。我這身子早已大不如前了,冬日里下肢就會冰冷得毫無知覺,關節也會疼痛難耐。只怕遲些日子就不能走路了……」
男子看著女子那一副淡然地神色,心下不由一痛。他下意識地將女子圈在懷里,暗暗運用真氣將她身上的寒氣一絲一絲地驅散。
「莫慌,尚且有我……」男子低沉的嗓音回蕩在女子的耳畔。女子唇角不住勾了起來,「我知道,你會一直守護我……」
這是我們的約定。
在這溫存的時刻,門外卻響起了破壞氣氛的聲音。
「你這家伙,都把我神醫哥哥給霸佔了!」
小紅珠一听見別人見到神醫哥哥抱著女子回房,便怒氣沖天地尋了過來。
她破門而入,一下子就竄到了女子的身前。紅彤彤的臉頰氣得鼓了起來,一雙眸子死死盯著眼前的白衣女子。
「不許霸佔我的神醫哥哥!」
小紅珠小小的身板子擋在了男子身前,一副母雞護雛的模樣,惹得女子嬌笑連連。一下子屋子里憂傷的氣氛被沖散得無影無蹤。
女子忍不住伸手掐住了小紅珠胖嘟嘟的雙頰,惹得小紅珠連一句話也說得不清楚。
「你這個臭女人……別掐我……」
看著小紅珠那氣得七竅冒煙的神情,女子的心情忽而大好。她終于仁慈地放來了她的魔爪。一得到自由的小紅珠立馬躲在男子的身後,一雙眸子警惕地盯著床榻上的女子。
然而,在看到女子眸子流露的疲憊之色後,小紅珠的一顆小心肝又高懸了起來,然而語氣還是不善︰「怎麼了,臭女人,你不舒服嗎?」。
看得出小紅珠眸中的擔憂,女子輕笑著又掐了小紅珠的臉頰一下,「無礙。只是有些乏了。」
小紅珠立馬掏出懷中的饅頭遞給了女子,一雙眸子死命不肯對上她的眸子,忿忿地道︰「這些饅頭是給神醫哥哥吃的。不過神醫哥哥食量小,哪像你那般大食。這些……先給你吃吧……」說著,小紅珠的耳根不由燒紅了。
女子瞧著心情愈發愉悅。
「謝謝你哦。小紅珠長大後定是個賢妻良母。」女子接過小紅珠遞來的饅頭咬了一口,笑道。
「真的?」畢竟小孩子心性重,一听她的贊美,一下子就忘了情敵的關系,一雙眸子晶亮晶亮地瞧著眼前的女子。
女子笑著頷首。
男子瞧著女子的神色,心下寬慰了幾分,便悄然起身為她倒上一杯茶。
女子復又吃了幾口饅頭,男子見她眸中的疲憊之色更甚了,便起身趕客。小紅珠心不甘情不願,但看到女子略帶憔悴的面容,只能抿唇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廂房。
男子伺候著女子躺下,又為她拿開了遮擋在臉頰上的面紗。一張絕色傾城,令百花失色的面容頓時出現在眼前。曾經紅潤的雙頰,此刻竟是染上了一層蒼白。
他細心地為她拂去臉頰上的碎發,一雙眸子溫柔地能溢出水來。
「好好休息吧。」男子溫聲細語,生怕驚擾了床榻上的人兒「外頭的病患,尚且有我在照料。」
女子微微頷首。如瀑的墨發披散在床榻上,與那略顯蒼白的面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竟是越發顯得女子嬌柔脆弱。
就在男子起身正要離去之際,忽覺廣袖一緊。他垂首,只見女子溫和的眸子帶著一抹感激,「謝謝你一路上陪著我……」
男子伸手,將她的縴細嬌小的手心握在雙掌之中。
「我曾答應過你,要護你一輩子,便不會反悔……」
女子那泛著淡淡紅色的嘴唇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待到這里的病情穩定下來後,我們就回去吧。」
男子那冷峻的面容多了一抹柔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