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打回來老母豬哼
碼頭是不能去了，一家的生計馬上又成了問題。
可是這要總在家呆著也不是個事兒，且不說家里沒看蠶沒種田的，就連頭豬都不曾養。呆在家里，除了洗洗衣燒燒鍋，還就真的沒啥事了。
恍恍惚惚地過去了一天，甄肥肥越呆越難受，她寧願扛那百八十斤的貨也不願像跟樁站在那啥事也不干啊。
直到這天傍晚時分，她終于知道自己要干什麼來了。
跌坐在門前的小凳上，看著遠方的青山出神，在她的思緒完全月兌離之際，一個人影不期然的撞上了她的視線。
「喲，這是財財吧，天黑了你咋不進去在這坐著呢？」說話的是個頭發蓬亂的老女乃女乃，後背佝僂著，背著一個大布袋，從袋口處延伸出幾根雜草。
「你是？」甄肥肥愣了愣，連忙站起來問道。
「你這丫頭，咋的連你朱女乃女乃都不認得了？」朱女乃女乃轉過身，緩緩將背上的布包放下，被甄肥肥扶著做到凳上。
「朱女乃女乃？」甄肥肥想起來了。她曾經听老婦人說過，說這鄰村有個朱女乃女乃，是這塊最可憐最勤快地老人了。
她男人早年出去謀活干，這一去啊就再也沒有回來。這朱女乃女乃又是個死心眼的人，不管別人怎麼勸她趁著年輕時趕緊找個人嫁了，可是她恁是將上門說媒的人給趕走了，苦等到年紀一大把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村里人私底下傳言，說朱女乃女乃的男人怕是在外面出事了，還有人說他可能被哪個城里的小姐看上了，不願回來理會她這個糟糠之妻。
朱女乃女乃听在耳里，苦在心里。可是不管別人怎麼說，她還是守著他們那間小破屋，希望男人回來時有個住的地兒，有口熱和的飯吃。
而這一等，卻等到背也駝了，頭發也白了，心……也快灰了。
弄到現在，這麼大的年紀連個伺候他的娃都沒有。一個人窩在巴掌大的小房子里，每天拾掇點東西湊合著過。
「是啊，丫頭啊，我這在山上蹲了一天了，你給女乃女乃倒口水喝。從這趕到下村還有段路好走呢。」朱女乃女乃捏著彎都彎不起來的拳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捶著酸疼的腰，嘴里不時發出「哎喲」般的申吟聲。
「噯，好 ，你看我都忘了。」甄肥肥趕緊跑進屋里，給朱女乃女乃端來了水，朱女乃女乃伸出顫巍巍的手接過。
甄肥肥見她實在辛苦，坐在凳子上不停地扭動著，知道她的腰肯定是不舒服極了。當下學著她的動作給她捏起腰來，朱女乃女乃先愣了一下，然後欣慰地笑起來。
「財財真懂事，虎雲真是好福氣，有個這麼貼心的閨女。」朱女乃女乃笑著笑著，漸漸地就流露出了滿臉的風霜。
甄肥肥驀地難受起來，默默地輕按著朱女乃女乃的腰，趕緊轉移話題︰「哦，朱女乃女乃，你這袋子里裝的是什麼呀？」
「這啊，叫薇菜，村子里的人更喜歡叫它‘老母豬哼’……」朱女乃女乃從袋里拿出一個老母豬哼，根睫粗壯，表皮深褐色，全株被白色柔毛。
最可愛的還是老母豬哼的腦袋！蜷著腦袋，羞答答地就像個正出嫁的大姑娘一樣，那白色的柔毛就像姑娘遮在臉上的絹兒，讓人看不真切。
甄肥肥忽然想起以前家里牆上結的蜘蛛窩來，蜘蛛吐絲做成一小白窩，自己躲在里面睡大覺。心想著只要有這層絲的掩護，就可以使勁樂呵的睡。
卻不料村里的孩子比它想象得還要調皮，還要有童趣。小小的手指慢蹭蹭地挪到小白窩上，嘴角浮起一抹壞笑，然後「嘶」一聲就將小白窩給掀了下來。
睡得正呦喝的蜘蛛驀地驚醒，四處遁走。
小孩們拍掌稱快，又感到下個地兒去端另外一個窩兒去了——
這其中也包括甄肥肥，模著老母豬哼毛絨絨的腦袋，甄肥肥似乎又回到了往昔無憂的歲月里。
「朱女乃女乃，你這老母豬哼打回來是干嘛的啊？」如果她沒有猜錯，應該是拿來賣的吧。就像現在還有很多山里人靠打山貨為生一樣，很多看起來奇形怪狀、或是絲毫不起眼的東西卻是農家的寶，除了不小的藥用價值還很適合養生。
「還能干啥，就賣唄。我這把老骨頭，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托著這副沒用的身子啥事也不能干。田里去不了，稻子就算巴拉巴拉地種下了也沒那個本事把它收回來啊；兩塊地栽著點玉米槌子，可是這平時又沒啥雞屎灰之類的去萎，可憐別人家的玉米都結棒子了我家的還沒個影兒，也不敢指望它了。」
朱女乃女乃往嘴里灌了口水，接著又念叨了起來——
「前段日子下村的李成富李哥兒辦了個藥材廠，專門收些山貨，听說湊齊了要拿到蘇京城去賣的。這不，村里的女乃女乃們接到消息，第二天就背著布袋上山了，近點的幾座山頭已經被人翻個遍了，要想一天多打點就得走遠點路……有些人天麻麻亮就出發了，到晚上出星子了才回來。」
朱女乃女乃剛說完，就拿過布袋，將大半袋老母豬哼倒在地上，哆嗦著手把白色柔毛扯掉。甄肥肥見狀，也趕緊上去幫她搭把手。
「朱女乃女乃，你這一會還要送去賣嗎？」。甄肥肥邊扯著柔毛邊問。天已經這麼黑了，再趕到下村，她何時才能到家啊？
「賣啊？現在還不行，得等它曬干了才能拿去賣。雖然李哥兒也願意收潮的，不過這樣太過不劃算，我得多等兩天等它干透了再賣個好價錢。」朱女乃女乃滿心歡喜地模著她辛苦打回來的老母豬哼，覺得一切的辛苦都值了。
「那朱女乃女乃，像你這麼多老母豬哼可賣多少錢呢？」如果收益過得去的話，她也可以考慮考慮去打山貨。
怎麼著也比沒事在家，不僅賺不到錢還消耗糧食的強！
「這點東西能賣什麼錢，你看著它有小半袋，可是等干了就只有這麼一小把東西。」朱女乃女乃伸出手給甄肥肥比劃著。
「價錢給得好的話就值個兩三文，如果李哥兒再撿掉點差的，真的就不值個什麼了……」雖然朱女乃女乃嘴里說著這些東西不值什麼，可她那小心勁兒卻實實在在地告訴甄肥肥她有多麼寶貝這些東西。
這是她生存的來源，這是她謀生的手段，這也是她在山上辛苦了一天才換回來的點兒東西。對于別人或許不值什麼，但是對于那些生活艱難的人來說每一分錢都格外珍貴，得來也尤其不易！
朱女乃女乃低著頭仔細地剝著老母豬哼，不時還傳來她的低語——
「趕明兒我得好好跟李哥兒說說，讓他把價錢給好點，我就這麼點東西，怎麼著也得麻煩他給我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