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這兩天有點怪!
至于哪里怪,甄肥肥說不上來,只覺得處處透著怪,而且她的脾氣一下大了不少。
平時老婦人燒完飯若是孩子們沒回來,則會一個人在鍋門口坐著,趴在腿上眯會兒,等人都回來後才起來開飯。可這兩天甭說坐著了,就連燒飯把火也都是站著把,柴一添好立即就跑出來了。
跑出來就跑出來吧,這也沒啥奇怪的,說不定她是怕鍋里的菜燒焦了。可是她一出來不是顧著鍋里的菜,而是用水瓢從水桶里舀一瓢水,然後跑到外面卷起褲腿,將水倒在手上然後模到自己的腿上。
最讓甄肥肥感到疑惑的是,從不對星星發火的老婦人就這兩天已經對星星發了不下三次火,有時候煩起來差點還動上了手。
還有毛毛,懂事的毛毛不忍見女乃女乃一個人在鍋台上忙上忙下,就想著到鍋門口幫女乃女乃把火,哪知她還沒走近,就被老婦人急得一把拉出來了。
毛毛不解,想再跑進去,老婦人這次干脆就沖她吼起來了,嚴詞厲色的告訴她以後沒經過她準許不準再到鍋門口去!
毛毛嚇得直哭,跑過來問她女乃女乃怎麼了。甄肥肥也不了解情況,但經她這麼一說,甄肥肥也就對此事上了心。
這一天中午甄肥肥回來得較早,老人到鄰村賣提把去了要過會兒才能回來,兩個娃閑著就跟著爺爺一起玩去了,老婦人把飯悶在鍋里等著他們回來吃飯。
甄肥肥進屋後沒見著老婦人,想著她應該在房里就掀了簾子進去。發現在黑咕隆咚的房里,老婦人點著一盞松油燈。摞起上衣,兩只手在肚子上模來模去。仔細一瞧,看她手肘上的動作,應該是在逮著什麼。
過不了多久,老婦人煩躁得將整個上衣都扯著月兌下來了。十指齊出不斷地在身上抓著,老婦人下手重,不一會背上就被硬生生抓出幾條紅痕。
「娘,你這是咋啦?」甄肥肥驚呼,上前一把抓住老婦人的手,望著老婦人紅通通的背擔心不已。
「沒啥。就身上癢,我抓抓。」老婦人說著連忙披上衣,裝成一個沒事人一樣。
「癢?癢能抓成這樣?」而且她剛才明明看見她在逮什麼。
「可不就是癢嗎,還能有啥?」老婦人舉起松油燈,將它吹滅。
「娘,你是不是身上爬甚東西了?你跟女兒講講,女兒來打主意啊。」甄肥肥拉過老婦人的手,看著她指甲里殘留的血絲。溫言相勸著。
老婦人手一抖,眼楮下意識的躲閃,甄肥肥知道自己猜中了。
「是不是鍋門口里……」
「沒有的事,閨女,你別瞎猜。鍋門口能有啥事,娘天天呆那兒要有個事不早就有事了。」老婦人慌亂地解釋。
甄肥肥一看老婦人這樣。就知道鐵定是鍋門口長髒東西了,農家鍋門口長髒東西是常事,最常見的就是蝣子!
有的是因為鍋門口長時間沒清理,遇上變天地上回潮就會生蝣子;還有的是因為什麼雞呀鴨呀到鍋門口下蛋。將身上的蝣子帶到了鍋門口,人一進去就循著人身上爬——
難道這就是老婦人最近幾天脾氣突然變得暴躁的原因?試想一下要是你身上被許多小蟲子爬。還時不時地被它們咬,看看你還能好脾氣得起來?
這就是她為什麼忍不住對到鍋門口搗蛋的星星發火。不準毛毛到鍋門口去把火的原因?她怕他們進去了身上也會爬上那討人厭的小蟲子?
甄肥肥又是難過又是心疼,她這個娘啊什麼都好,就是那 脾氣讓人沒辦法。什麼東西又都喜歡憋在心里,就算是痛也總是一個人默默擔著。
其實除蝣子簡單得很,點一把火,將鍋門口燒一燒就完事了。
老婦人應該就是心疼鍋門口的那點柴,怕她知道後一把火給它燒了,所以才在那強撐著是吧?撐著把柴燒完,然後才告訴她鍋門口有蝣子,那時候她想怎麼燒都行是吧?又或許她根本就不打算對她講,怕她這個做女兒的擔心,自己悶著頭在那想法子。
甄肥肥胸口憋著股氣,恨不得找個地方狠狠撒上一通。老人家就是這樣,心疼這心疼那就是不知道心疼自個兒,瞧瞧娘身上被那些髒東西咬成什麼樣子了,還在那死撐,真正是氣死她了!
甄肥肥一跺腳,怒然轉身往自家鍋門口而去,她今天一定要將那些髒東西一窩端了,看它們還在那咬人!
「閨女,你這是要干啥,娘沒事,娘真的沒事……」老婦人阻止的聲音在看到閨女瞬間通紅的眼時止住了。
甄肥肥一聲不吭,把老婦人推到小房里,放好浴桶,給她找好換洗衣裳,又將喝的水呼啦啦全部都倒進桶里,兌上適量的冷水。在老婦人反應過來之前,拿著桶走出房,將門落上鎖!
她知道老婦人心疼東西,絕對舍不得一桶熱水就那樣涼掉,所以她最後一定會听從她的心意,好好地洗個澡。
老婦人見自家閨女來了火氣,也不好再說什麼別燒柴之類的話,在地上坐了良久,看著那不斷冒著熱氣的水,深深嘆口氣還是解開衣下了桶——
甄肥肥站在鍋門口前,幾次拿著火石想將那些柴制個窞輪著個兒地燒了,徹底地除了後患。可回頭瞅一眼被自己鎖上的門,想著老婦人忍著幾天的苦痛也要守著鍋門口的這點柴,甄肥肥幾次都沒狠心下手。
可是若不燒,以後這鍋門口還有誰敢去?她既然知道了,又怎麼會放著老婦人進去讓它們咬?
正當甄肥肥左右為難之際,腦子里忽然想起以前家里發生的一件事來。如果她記得沒錯,小時候媽媽從鍋門口出來,也曾用手在身上逮過蝣子。
蝣子。蟲如其名,爬你身上後,在你的身上到處游走,你手腳再快估計也拿它沒轍。別看這小東西小得幾乎看不見,但它若是爬身上去了,可有得你受的。
當時媽媽和老婦人一樣,心疼那點柴,硬拖著兩天,將鍋門口的那點桑葉杈和數殼燒完了才來個徹底的大清理。
這次,她決不能讓老婦人像她媽媽一樣。遭這份罪!要等著她將鍋門口的柴燒完,那蝣子還不在她身上翻了天?!
要想兩全其美也不是不行,只要自個兒捱點苦頭就行了。罷罷罷,娘都被咬了那麼久,我被咬上一次又有啥?
甄肥肥下定了決心,今兒就算不吃飯不睡覺也得將這事兒解決了。
已經派著讓蝣子咬了,只是也不能就這麼毫無準備的進去不是?甄肥肥回到自己房里找了幾塊老布將自己的褲腿手頸扎緊,又換上一雙布鞋。才「慷慨就義」般的來到鍋門口,將里面的柴棍子三下五除二的搬到外面的太陽底下暴曬;又將松毛小樹枝之類的一起摞到鍋里燒了,捂一鍋開水,正好待會兒自己除完蝣子後洗個熱水澡。
將這些該搬的東西都搬了,余下的就可以用火燒了。家里沒養雞養鴨,蝣子也不可能是它們帶來的。想必是這鍋門口太長時間沒清理了。什麼掃地的灰啊、嚼完的肉骨頭啊,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後來都進鍋門口了,怪不得要生蟲。
本來家里到了一定的時間就會由她把鍋門口清出來的灰挑到瓜地里當肥料來的,但由于她前幾天去了蘇京。回來的幾天又把這活兒給忘了,才發生了這檔子事兒。
這要是光燒不將那灰清理了也不知行不行?甄肥肥現在就在考慮這麼個問題。又想著家里的瓜地好長時間沒挑灰去萎了。正好可以把這灰挑那兒去。再說了自己也不能偷這個懶,回頭要是沒弄干淨苦的不還是老婦人?
想到這點。甄肥肥二話不說就來到外面的街檐上,拿出老人用過的糞箕,將鍋門口的灰狠狠地刳上個幾糞箕,然後把它挑著到瓜地里。
這兒到瓜地還有一段路程,不過幸好甄肥肥的肩還能挑,挑一糞箕的灰可比扛一捆葛藤輕松多了。不過也許是剛才抱柴的緣故吧,甄肥肥感覺自己的大腿上,小肚子上,還有背上已經開始有東西在爬了。
甄肥肥心里一突,不自覺地放緩腳下的步子,仔細感受著身上那些小蟲子的動靜,生怕它們在她不注意的時候給她咬上一口。
「嘶——」這前腳剛緩下來,就被一個蟲子夾了一下。甄肥肥想扔掉肩上的糞箕,停下來逮正在身上到處亂游的蟲子。還不等她下定決心,身上的另外兩個地方又同時被咬了。
緊接著,三個地方,四個地方……數不清多少個地方……
這將甄肥肥徹底的惹毛了,倔脾氣上來了,腳蹬蹬地重重踩著地,似乎這樣能將那些咬她的蟲頓落掉。
「嗷∼∼,你這不敢見光的小東西,現如今趁著你還有小命在鬧騰吧,緊著鬧騰吧!等你姑女乃女乃回去了澆死你,用熱水汶死你!」
甄肥肥回來挑第二石灰的時候,老人和娃已經回來了。甄肥肥開了鎖將老婦人放了出來,讓他們端飯先吃,自己把鍋門口的事兒弄完了洗完澡之後才有心思吃得下飯。
老婦人一出來沒見了鍋門口的柴,還以為已經被閨女燒了,罵雖沒罵,可是眼里多少有點怪她,不心疼東西。
又看著自家閨女只顧著挑灰,沒時間吃飯,心里又開始舍不得了。追到外面想喊她先回來吃飯,下午她幫著一起挑時,就看到了攤在太陽底下曬著的柴火。
這一刻,老婦人就像想明白了所有的事似的,又是感動又是不舍,老淚縱橫。
總共挑了四石,家里就一副糞箕,每次老婦人說幫挑一石讓甄肥肥去洗澡,洗完好吃飯時,甄肥肥都冷著臉說不用。
其實她也不想這樣,如果口氣不重點,娘她肯定非要跟她搶活干。
還有一點——她現在真的好煩!身上癢得沒處鑽,不管你怎麼扭著身子,那些東西照樣咬!而且咬得賊狠!癢得她恨不得褪掉身上一層皮!
在這種狀態下,她冷著臉也是為了不想在這時跟他們多說話,免得性子燥了沖他們發脾氣。
第四石挑完,甄肥肥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整個人都被這些東西磨得虛月兌了。
撐著牆進了屋,老婦人已經把該舀的水舀了,把該換的衣服也都找來了整齊的放在床檔子上,就等著甄肥肥來洗。
不過甄肥肥這會兒還不能洗,灰是清理了,可鍋門口的事兒還沒完。難保地上還有些余下的蝣子,甄肥肥打起精神,讓老婦人離遠點,免得火點著了蝣子亂竄整身上去了。
老婦人這會兒也是甄肥肥說啥她就應著啥。
甄肥肥從鍋籠里抽出一根未燃盡的柴,又淘來點松毛,合著在鍋門口燒了起來。
這火苗小,燒不著多高,也不怕它燒了屋子。
火一點著,就立即听到火堆里傳來「呲呲嚓嚓」的聲音……
甄肥肥細細地將鍋門口的每一絲地方都燒了個遍,直到再也听不到那刺耳的「呲呲嚓嚓」聲才罷手。
恐防小蟲在燒火期間逃竄到別的地方,甄肥肥下定決心給家里來個大掃除。反正累就累點,家里那些小旮旯打她到這兒來之後就沒怎麼好好清理過,這次乘著興頭將它統統解決了,也算做了一樁事。
喊來一家老小,都幫襯著整理屋子。兩位老人手頭上還有點勁,就幫搬搬一些小家具;毛毛掃地,星星負責灑水,自己就來撼動那些大家伙!將那一年都「不見天日」的拐角亮出來,把里面的這蟲那蟲的都掃出來,霉點子用艾草燻燻,這樣不僅味道好點,人住著也健康。
一家老小頭一次合著打掃衛生,那熱情可謂是空前的高漲啊!
當他們各自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甄肥肥微笑著搬走了靠牆的一扇木門——
正當她蹲下來打算用小提把清掃牆面時,卻在看到那片斑駁陳舊的牆壁時驚住了,臉上的笑容一僵,心髒抖地停止了跳動——
因為她發現在那扇斑駁陳舊的牆壁上有條拇指般粗的裂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