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忙中找樂打打趣
兩人把屋角的破傘撐上,一前一後的朝著老二馬德福家去。
馬德福的女人死得早,臨走的時候就留下一個不滿百天的小女娃。馬德福那個時候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朝氣蓬勃的,女人一死人就呆了。
村里人到現在都還記得馬老二模著還沒涼透的女人的手親自為她淨身、抓著棺柩不讓人蓋上棺蓋的情景,村里的女乃女乃們哭得稀里嘩啦的,可憐一個大好的人家就這樣完了——
當馬老二沉浸在女人死去的悲慘中時,女娃淒切的哭聲驚醒了他!跌跌撞撞的從棺柩旁起身,模著娃那張稚女敕紅通通的小臉,七尺男兒也留下滾滾熱淚來——
也就是在那一年,在山村的幽靜小路上,在雜草叢生的僻壤小道上,人們總能看到一個年輕的男子無比寵愛的摟著他的娃,這個村那個村的跑著為女圭女圭討女乃水喝。
小小的女乃娃兒成為了馬老二在這個世上的唯一依靠與希望,他把所有的精力和心力都放在這個娃身上,像一頭沉默的孺子牛,沒日沒夜的在田地間勞作著,撫養著、呵護著他的寶貝在他的羽翼下健康成長!
後來,娃大了,有了心上人也有了自個兒的家。馬老二含著淚把閨女送上了遠來的花轎,從此他獨自過著生活——
這樣一過就過了二十多年!
一路上淋了不少的雨,二人誰也沒有吱聲,只顧著趕路。到了馬老二家,甄肥肥上前敲響了馬老二家的門。
馬老二年紀大了,年輕時做得太多。到老了身子骨差了,耳朵也不太好使。甄肥肥在門外拍了半天才听到馬老二開門的聲音。
「這不是財丫頭嘛,這麼晚了怎的到二伯這來啦?」馬德福佝僂著背,把木門拉開點,讓兩個人進去。
「二伯,我家要倒了!」甄肥肥的語音里帶了絲哭腔,額頭的濕發緊緊扒在臉上,滴滴雨水從頭毛尾子上打了個圈凝結成水珠落到地上。
「孩子,這咋搞?你快快,怎的弄這麼濕。快找塊干布擦擦。花兒到婆家去以前還留了兩件衣服,你也甭嫌棄,快把它換上,別攤涼了。」
馬老二把甄肥肥推進房,又看到了站在門外沒敢進來的阿旺。對著阿旺招招手,阿旺頭伸了伸,又縮回去,最後舌忝著膽子吞吞向里走了兩步。沒敢再走了。
「你是阿旺吧?……我常听三兒提起你,說你忠厚老實,干活務實、有力氣……哎,怎的在那站著,這麼個大老爺們還怕人啊,還不進來?」
甄肥肥剛換好衣服出來。便听到了馬老二的這句話,不由微笑起來。早听說這個二伯心好,對人熱忱,今兒一見果不其然。
這麼多叔子伯伯。還就這個二伯對阿旺好點。沒說他什麼啞子不啞子的,反而還主動讓他進屋。
阿旺似乎也有點驚奇。偷看了一眼甄肥肥,見她點頭才低著頭踩螞蟻似的踩著進來。馬老二拍拍阿旺的肩。然後領他進屋,從櫃里找了半天,找出一件大些的衣物遞給阿旺讓他換上。
馬老二走出屋,見甄肥肥不安的搓著手走來走去,不禁笑呵呵地說道︰「丫頭,你爹娘和兩個小娃都安置好了吧?」
「嗯,他們這兩天先住在大伯家。我剛服侍他們洗了上床睡下了,才帶著阿旺過來……」
「丫頭,你有睡的地兒沒?老大家撐死了就睡得下你家那幾個,你有不啊?」馬德福關心的問道。
「有,都有。大伯說讓我先睡在堂先,架個簸籃,將就兩宿。只是……」
「你是擔心阿旺沒地兒睡吧?沒啥,你既然把人領到二伯家了,二伯哪有不讓他住的理?只要阿旺不嫌棄你二伯這兒是個狗窩就行。你二伯老了,手抖,又不能多淌冷水,被子快有大半年沒洗了,也不知阿旺睡不睡得慣?」
「睡得慣睡得慣!二伯,你手不好,以後你要是洗什麼被子衣服的你就跟佷女講,佷女天天早上都有一蘿衣,也不多你這兩件。」二伯一個人過生活,住在大屋邊上,鄰里之間本應該相互照應。更何況還有這層關系,能伸手的怎麼著也得幫伸伸手。
「噯!丫頭果然變勤快了,曉得事了!老三好福氣啊,養了你這麼個丫頭,抓活著也有個日子過,生活也是越過越好了……」
馬老二的眼里有著說不出的羨慕還有縷縷的落寞,甄肥肥知道,二伯定是想他的閨女了。
「二伯,那阿旺……」
「嗨呀,丫頭,你就放心讓他住在這兒!我老了,有個伴也好!只要你家阿旺不嫌我半夜總起來上茅房,把我老人家關到東缸里去就行!」二伯還沒說完,甄肥肥合著馬老二一齊大笑起來。
阿旺此時正好換好衣服從房里出來,听到馬老二這麼說,嚇得不停地搖著手……
甄肥肥和馬老二又是一通大笑,阿旺愣了,看著甄肥肥半天,也沒瞧出啥子來。
阿旺有住的地了,甄肥肥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從馬老二家出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甄肥肥今兒也不打算睡了。就著馬老大家的鍋,給自己煮了一碗姜湯,又好好地泡了個熱水澡去去寒,一晚上也就這麼過去了——
後半夜,雷聲停罷,大雨未歇!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將巨大的黑幕硬生生的撕開了一道口子。
老馬家這個百年老屋在掙扎了一天一夜後,終究坍塌于無邊夜色中——
…………
老屋倒了,家里的人也有安身的地兒了,新屋的籌建也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在十幾個大小伙子的幫助下,花了一兩個時辰的工夫,在老屋的旁邊臨時搭了個飯棚。甄肥肥怕又有什麼變故,便多掏了點錢。讓他們把木料打厚點、鋪密點、訂結實點。
山石場上的石頭打得差不多了,要是不夠的話遇路再打點也來得及。
今天開始拆老屋,小房靠山的那面牆倒了,外面的半邊屋還是好的,要拆屋也還得費點工夫。
老屋里多的都是一些用了幾十年的老櫃子,被蟲蛀了一個個小洞。櫃子的邊緣粗糙缺口,應該是耗子啃的。
櫃子里面也沒堆著些東西,無非就是一些粗布舊衣,還有就是一些壇壇罐子。
這些東西撤出來也沒地兒放,拆屋的時候還總是擋事。甄肥肥干脆讓老婦人把這些櫃子打了燒鍋。等新屋做好的時候,專門找人打一套小些的木櫃,花不了多少錢。
櫃子放在潮濕的小房里時間長了,霉味就重了,聞久了頭都暈。而且一間新屋放著這幾個大大的舊櫃子,看起來也覺得不舒服,干脆把它們打著燒了,換上新的。
新屋新氣象。做了新屋的錢都舍得出了,也不差這一點!
老婦人囁嚅了好久,心疼地模著這些家具,看著人來人往扛著東西經過這兒還得繞點道的幫工。狠了狠心,讓阿旺幫著把這些櫃子打了。
花了兩天的工夫,將老屋該挑的泥巴挑的挑。該和泥的和泥。將屋基上能用的石頭撿的撿,留的留。最後又將老屋地上的茅草清理清理,將地打平。
今兒的活兒干完,明兒就可以正式打跟腳了。
老婦人前天晚上淋多了生雨。這兩天頭有點暈暈乎乎的。甄肥肥忙得昏了頭,老婦人又裝得沒那回事。直到第二天甄肥肥才看出點端倪來。扶著老婦人到床上躺著,又跑到山上踩了點治風寒的草藥。用鍋煎了讓毛毛端給女乃女乃喝。
這樣還是不怎麼放心,又多熬了幾碗讓家里的幾個人都喝了點,才來點鍋燒中午的飯。
平時老婦人在家的時候,一般不經常讓她上鍋台,頂多就是讓她坐在鍋門口幫把把火。
這會兒,讓她一個人弄那麼一大桌的飯菜,也沒弄過,也不知道行不行。
怕時間來不及,甄肥肥早早的把菜摘好、洗好,又把它們細細的切出來放在一個個的盤子里或小盆里。這樣一會鍋點著後只用一門心思炒菜,也不用擔心時間不夠。
家里有兩口鍋,嚴格說來三口,這還是家里為了做新屋子專門置的。當然,豬食鍋是煮豬食的不能算。剩下的兩口鍋,一個是小鍋,用來炒菜;另一口是中鍋,用來悶飯的。
上工累,又流了不少的汗,大中午的吃點鍋湯胸門口也舒和點。就像甄肥肥,每當家里煮鍋湯時,她寧願少吃一碗飯,也得多喝上一碗鍋湯。
想到這兒,甄肥肥也不偷這點懶,燒早點鍋。吃撈飯,甭悶飯了。
麻利的洗好米,將米下了鍋,趁著這會兒工夫,又把小鍋點著,開始一樣樣的炒起菜來。
炒菜的時候,捏好著時間,當添水悶蓋把菜煮爛的檔兒,甄肥肥又打開中鍋鍋蓋,用小筲撈起飯來。淋出鍋湯後,將飯倒進鍋里,把要蒸的菜蒸蒸。搶著跑到飯棚的一角,伸出手在罐子里掏著,把人家送的腌制好的雞蛋拿幾個到飯面上蒸蒸,一會兒也能算盤好菜。
活越干越順手,甄肥肥瞧著一盤盤的菜從自己的手上被端出爐,佔滿了一整張桌子。情不自禁地拿著鍋鏟,邊跳邊舞了起來——
將所有的菜炒好後,還沒到點,上工的人說要等會兒吃飯。甄肥肥坐不住,便拿起拐角別人放下的糞箕,幫忙挑起泥來。
「喲,這活兒還真不輕!」沒想到這兩糞箕黃泥巴要比一擔沙重多了。扁擔都壓彎了,挑在肩上一閃一閃的,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甄肥肥聳聳肩,拿出自己在碼頭扛貨的精神氣兒,將扁擔往自己的肩頭順順,像模像樣的挑了起來。
這一下,引起苗子豆子幾個家伙的注意了,損嘴立馬就開說了。
「嘿呀,看咱們的財財妹子多能啊!不只能收貨,能寫字,肩還這麼能挑!哎呀我的乖乖,以後要是誰娶了財財妹子可真是走了八百輩子的狗屎運了!」這個是凡事有點大驚小怪的苗子。
「可不是可不是,而且我听我老娘說,胖女人有福氣,還能旺財。憑著馬家妹子這身段,再窮的家都能給她旺發羅!」這個是喜歡接苗子雞下爬的豆子。
「呵!豆子啊,照你這麼說,你干嘛不把我們的財妹子娶了?反正你也還是光棍兒一根!說到這兒,我想起來了,你上次說到沙嶺嘴求杜家的姑娘求到了不啊?」這個是喜歡張家長李家短的秧子。
「嗨,那杜家的姑娘架子大得死人,眼珠子長到頭腦殼上去了,哪看得上人家豆子?」苗子又把話頭接過來了。
「要嘛我講啊,豆子啊,你就別巴著人家杜姑娘了。我們的財妹子就不錯,你家老娘不就指望著你娶個媳婦旺旺家嘛。財妹兒離你家近,沒事兒的時候還可多走走親戚,多好啊。是不是啊,哥幾個?」
秧子這麼一喊,其他的小伙兒也都跟著嚷起來了。
豆子臉紅了紅,開始掛不住了。有點羞怒的嚷道︰「說嘛呢!說嘛呢!你們沒看著旺哥在這兒的嘛,想找他打架啊,你打得過他不!?」
甄肥肥曉得這幾個家伙是個什麼德行,一張寡嘴損得要命,也沒打算跟他們計較,更沒將他們說的話當回事。想著他們說就由著他們說去,這些人就想著法的找找樂子、過過嘴癮,自己也沒必要當真。
哪曉得一擔泥挑回來跑第二趟的時候,這幾個家伙還在說,而且還扯到阿旺身上,就不得不引起她的注意了。
阿旺听到這幾個人提到他,連忙惶急地擺著手,啊啊地往後退。
甄肥肥把手一撐,將他又推上前。
長這麼大的身胚,遇到點兒事只會搖手後退可不行,這個習慣怎麼著都得改改了。
「阿旺啊,好好的你退嘛退啊,沒看到後面來人了啊?」甄肥肥雖然在跟阿旺說話,但眼神卻有意無意地瞟著那三個坐在地上歇伙的家伙。
「啊啊——」阿旺更急的擺手表示自己沒注意到。
甄肥肥就像沒注意到阿旺的動作似的,徑直的看著坐在地上的那三個人似有若無的輕笑著。
一陣涼風吹過,豆子手一抖,他怎的覺得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