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咱倆扭蠶籠子羅
雨葉弄到家，連夜把它們攤在地上晾晾，終于在第二天的早上葉子干了，給蠶兄弟們上了。
眼看六天攢葉的日子快過了，是時候扭蠶籠子了。當天夜里，甄肥肥就從二伯家牛棚里搬來些蠶棵草，扎成一小把一小把的，就著燈光，用刀子把它們齊整的割下碼在街檐拐上。
蠶籠子草長約模八九寸，一把草一般可以來兩刀，除掉草尾，前面的稻稈都可以用來扭蠶籠子。
照甄肥肥以往的經驗，一張種的蠶大約要扭十五六個蠶籠子，怕不夠，甄肥肥便從二伯家里的牛棚里多抱了些草預備著。
忙了大半夜，一家老小都睡了，甄肥肥才忙出棵，匆匆洗洗睡了。明兒早上還要起來扭蠶籠子呢！
第二天天麻麻亮，甄肥肥就著一點月光星子，把家里昨兒換下的衣物拿到前頭河溝搓搓去了。最後把蘿底阿旺換下的鞋也拿出來細細的洗洗，鞋底磨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層，鞋面與鞋底之間夸張的咧著大嘴兒，阿旺每日都穿著這雙鞋到田間勞作，確是難為他了！
這里的鞋她還不會做，平日他們穿的鞋都是老婦人幫著做的，阿旺到這兒來這麼長時間來來去去都還是這一雙鞋，看樣子她也是時候好好學著做做鞋了——
當甄肥肥拿著一蘿衣回來的時候，崔嬸家的公雞才從巢里探出頭，喔喔喔的打著鳴——
回到家的時候，老婦人已經起來了，鍋也點著了，往鍋籠里塞了把火。便走出來說是要和甄肥肥兩人扭蠶籠子。
阿旺剛起來，吃完早飯就要到田里去上工，一天忙到晚，就早上和傍晚的時候有點歇的。老馬家沒啥事，就讓他幫著其他幾位叔叔伯伯干，做的工錢晚上回來的時候交給老人。
甄肥肥心里不是滋味，但也不能明著忤逆老人，讓他臉上無味。不過每到月末或是月中，她便會偷偷地塞給阿旺點錢。阿旺不要，甄肥肥就做主先替他存起來了。等到他有需要的時候再遞給他。
老婦人也曉得阿旺辛苦，一般在家的時候要不是自己真的做不動了，是不會輕易叫阿旺的。
草繩剛開始看蠶那會兒遇路就搓好了，繞著大板凳頭密密麻麻地綁了一圈又一圈。甄肥肥守著凳頭，一邊慢慢放繩讓老婦人拉到另一頭，等到差不多有養蠶屋子那麼長的時候便停了下來，用一根鐵鉤把它壓好。
然後兩人抓起街檐上的蠶棵草，耐著心的鋪起來。蠶棵草擺的要齊。這樣扭出來的籠子才標準，要是長一根短一根的，蠶也戳得慌不是？
草擺好後，將上面的繩子覆到草上，一個人踩著草，一個人拿著鐵鉤開始朝著順手方向扭。
老婦人說讓甄肥肥踩。她來扭，可是甄肥肥卻堅持不願這麼干！老婦人腰痛背痛一身的毛病，手平時端碗雞蛋都抖得慌，哪能讓她扭蠶籠子。別扭到一半的時候散了。
爭著自己上了，起初那會兒扭得還不錯。像模像樣的。可是隨著老婦人離她越來越遠，蠶籠子越來越長。她就愈發的吃力了。
老婦人干脆把眼楮瞥向別處，不敢看那蠶籠子了，繩子里面的散草先是一根根往外撒，最後干脆就是一把把地往外落，眼看蠶籠子馬上就是光禿禿的繩桿了，甄肥肥才沮喪的停了下來。
為什麼以前看老媽扭蠶籠子那麼簡單，到了自己這兒就不行？
要說勁，她有，而且還不小！不過你有力氣不代表你有手勁，扭蠶籠子靠的是手勁，光有一身的蠻力是不夠的。
村里有些男人，扭起蠶籠子來那才叫一個酷呢！當然其中最杰出的還要算甄肥肥以前的大伯。但見鐵鉤系著繩頭，他隨意地將鉤子握在手上，先給蠶籠子上會兒勁，然後不用多少力那鐵鉤自動就在手上轉了起來。而踩著草的人，不是一步步的在草棵上挪著，直接就是跑……不對，跑都怕跑慢了，就怕那草繞到腳跟擱著腳癢，整一個叫做飛奔。從繩頭飛奔到繩尾，然後落地的瞬間抓起繩尾，就著扭蠶籠子人的力道，順勢繞兩下，一個蠶籠子就這麼完成了！
然後瀟灑的把它甩到一旁，繼續扭下一個。那個時候大伯家一看就看二三張種，光是蠶籠子就要扭四五十個，要是擱著平常人扭這麼多怎麼著也得一兩天，可是大伯呢，二三個小時就扭好了。
最關鍵的是他不僅可以兩個人扭，也可以一個人扭，每當大媽不在家的時候，他一早就起來扭籠子。
一個人扭籠子說起來簡單，但是做起來可不容易。兩個人的時候可以一頭扭，當然，你要是手勁不夠扭不到頭，也可以讓踩著草的人從另一頭幫著扭一會。
但若是一個人，就必須得兩頭扭了，中間找塊大石頭壓著，然後在草棵上架一根圓樁，邊扭邊滾，邊滾邊扭，等扭到中間大石頭處，把這頭壓好，去扭另一頭。
這個法子甄肥肥也曾試過，可無論開始進行得多麼順利，到了中間那段總是會出這樣那樣的故障，扭出來的籠子常常是只有兩頭有草，中間就一根光繩子合著幾根稀稀落落的稻草。
甄肥肥不行，老婦人便想著來試試，可扭了兩下腰就閃了，甄肥肥嚇得將手上的繩子一扔，扶著老婦人進房歇息去了。出來的時候看見阿旺正站在籠子邊上瞅瞅這兒、瞅瞅那兒。
這麼個情況，不想使喚阿旺也不行了，蠶等著要上架呢，總不能讓它們就在地上結繭子吧？
阿旺也有心幫忙，見甄肥肥出來，一下子竄到她跟前，手指著籠子啊啊個不停。
甄肥肥慢慢對他講解著扭籠子的方法，包括什麼時候用勁，什麼時候奔長，什麼時候停著得多繞兩下，以及最後扭完的時候該怎麼給籠子打結。
阿旺听得認真，只听了一遍便揮著手讓甄肥肥踩繩子去。
嘿嘿，甄肥肥難得輕松一會兒，蹦一聲就跳上去啦！
剛起步的時候，阿旺打了個哽，鐵鉤子不曉得是往順手繞還是反手繞，甄肥肥也懶得提醒，樂得悠閑地踩著繩子，什麼都不管。阿旺直盯盯地瞅著鉤子，左比劃一下，又比劃一下，磨磨蹭蹭了好大一會兒，才模著門路。
哦天！這一被他模著門路，可不是鬧著好玩的！阿旺悶著頭的使著力，鐵鉤在手上盡情的揮舞飛旋著，腳上傳來的力道大得驚人，好似要將她整個人從草繩上掀下來。甄肥肥無暇多想，撒著腳丫子跑不及的跑，一下就跑通了頭。還沒等她跳下繩子，阿旺的籠子已經扭到繩尾了……
「哎喲，我的媽呀！人比人氣死人啊，以前咋就沒發現我和他有這麼大的差距餒？！」
甄肥肥踹著粗氣，重重的拍了拍阿旺的肩，見他這麼有力氣，便打發他去擺第二個籠子的蠶棵草去了，自己則進屋到了杯茶，順帶給阿旺也來了一杯。
早飯顧不得吃，二人一氣呵成扭成了十六個籠子，最後一個甄肥肥吵死吵活又是耍賴又是威脅的才爭取到這麼個扭的機會。
阿旺趕著去上工，本來是說啥都不肯的，但他哪講得過甄肥肥，再難擺平的事，對于甄肥肥而言都只是時間的問題。
從阿旺到她家來這麼久，無論他們提出什麼樣的要求，讓他做什麼事，他都沒有拒絕或是埋怨過，甚至連皺下眉頭都不曾。
他就像是田間默默耕作的水牛，不懼勞累，不畏炎熱，低著頭永不停歇的干著活兒，仿佛永遠不知疲倦——
最後一次機會！
甄肥肥朝著手掌心吐了兩口唾沫搓了搓，擰擰眉，收收肩，鄭重的握著鐵鉤，嘴里發出稀奇古怪的助威聲。
阿旺直挺挺地站在草上，高大的身軀背對著初升的朝陽，恍如神話故事中的超級戰神。斜瞟著甄肥肥那一臉認真慎重的表情，眼里隱隱的泛出一抹笑意。
也不催促，也不吱聲，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等她準備好了再挪步。
「啊——我來啦！」甄肥肥大吼一聲，然後在阿旺反應過來之前，以風卷殘雲之勢揮舞著手中的鐵鉤，每每接觸到阿旺的腳時，就陡然拉高鐵鉤，連帶著繩子都被她拉起來。
阿旺暗暗用力，緊緊踩著繩子，不讓她拽月兌。
甄肥肥一招不成，便又施一招，顧不得什麼章法。左舞舞，右舞舞，上繞繞，下繞繞，阿旺被她套在繩上，想下都不敢下來。
「喔！這哪里是在扭籠子，根本就是在謀害人命嘛！」如果他此時能開口，他一定要指責她一通。
看好好的稻草，不扭籠子，干甚舞得到處亂飛？把地上弄得那麼亂，還有……頭上、身上，也到處是亂草，不嫌它嚄人啊！
「籠子扭十五個夠了，多余的草反正也是燒鍋，不如先讓我玩玩——」像是懂得他的意思似的，甄肥肥邊鬧邊說著。
「哦∼∼呵∼∼哦∼∼」甄肥肥越搗亂越來勁，後來直接抓著繩子繞起圈來。把那些草草桿子之類的盡情地往阿旺的身上拋去。哪知得意忘了形，最後一個不留神把手上的繩頭都扔出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