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回去就回去,要不是想著你平時一年忙到頭,難得有個機會可以好好休息休息、玩一玩……我早就收拾好包袱趕回去,抱我的星星毛毛去了!」甄肥肥心中暗氣,既氣阿旺突然拿這種樣子對他,又氣他不知她心意,辜負她的一片好意。不由憤憤地跺跺腳,氣得轉過頭,不再看身旁的阿旺。
阿旺听她這麼一說,頓時手足無措。訥訥地伸出手,幾次想向前,終究止了腳步,默然立在身後……
…………
當夜,兩人隨便找了個客棧住下。甄肥肥一進房就關上門,不去理會門外屹立著的身影。
將被子「刷」一聲裹在頭上,甄肥肥閉上眼楮睡大覺,睡得像個死豬。耳朵卻出奇的靈敏,門外一絲風吹草動都沒逃過她的那對「順風耳」。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月上中宵,門外的人影仍然靜默不動,甄肥肥卻再也忍不住了,想一腳踢開被子跳起來。
她要告訴門外的那個人她已經不生他的氣了;她要叫他早點兒回去睡,夜里涼,小心別凍著了;她還想要跟他說……想要說她……說她……
「哎呀!」甄肥肥煩躁地跺了跺腳。討厭自己啥時候這麼畏手畏腳了,連句心里話都不敢大大方方的講出來了?
還有啊,今天的情況,照著她以前的性子哪會生麼氣!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臨時抽了,門頭沒腦的就跟人家阿旺生氣,搞得她自個兒怪矯情的!
郁悶地又跺了一下腳,這次連床板都晃動了,發出吱嘎的響聲。
阿旺一驚,想著莫不是自己站在這兒煩著她了,吵著她了?當下再不敢停留。身形不穩地退回了自己房里——
甄肥肥想了好久,終于決定下床將事情和阿旺說清楚。手輕輕一提,拉起被子,起身穿……
阿旺的最後一抹身影已消失在門前,看他走路的樣子,也知道他走得是多麼的惶急了。
不多久,甄肥肥听到了一聲輕輕地關門聲……
月兌上披著的外衣,重新拉過被子。甄肥肥凝望了一眼夜下無人的窗。緩緩轉過頭,睡了過去——
…………
第二天甄肥肥說要走,阿旺說什麼都不肯,非要她辦完事才走。甄肥肥本想讓阿旺同去,阿旺說要留在客棧里等她,甄肥肥也不便強求了。
臨走前對客棧里的伙計都招呼好了。也幫阿旺點好了他愛吃的菜,讓他到時間把阿旺的飯菜送上樓,對他千叮嚀萬囑咐直到他一再保證後才安心離去——
阿旺站在樓上。望著樓下的這一幕,心中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
…………
甄肥肥出了客棧,三繞兩繞的拐進了一條小巷。不一會又提著幾個小禮盒出來,直接去了水家。
「師父,你在忙啊?」甄肥肥趕到水家的時候,席春香正捧著一個枕頭套輕輕磨搓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席春香是個很美的女子。雖然上了年紀,但歲月並未在她的臉上刻下太多的痕跡。她的一張臉時時都是冷的、淡的、甚至是死的,只有她譏誚的看著你,用嘲諷的語言挑釁你的時候,才會看到一點點的生氣。
除了那一次!甄肥肥永遠忘不了在她提出腳踏繅車後,她眼里一瞬間綻放的精光流溢的神采!那是讓整個生命都沸騰的神采!
可是……真的太短暫了!
就這麼點時候,席春香又恢復了那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見到來人,席春香難得的勾起一抹笑容,冰冷的眼楮里奇異地升起了一絲溫暖之色,拍拍旁邊空著的凳子讓甄肥肥坐過去。
「今兒怎麼想著過來了?」席春香的臉色有點憔悴,手中的枕頭套捏得死緊。
甄肥肥定定地看著她手中緊握著的物什,垂眸思考。
「你……」
「額……我過來是……絲賣了,我跟阿旺也要回家了。就想著臨走前來看看師父,下次過來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呢。」
「……你看,今兒天好,在家閑著沒事,就把壓在箱子底下的被子衣服洗洗,免得回頭發霉了……」席春香顯然看出了甄肥肥的心思,略微不自然地將枕頭套放到一邊,囁嚅地解釋。
此刻的席春香就像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又像是一個不想被丈夫看穿心事的賭氣妻子,臉上瞬間的無助和蒼涼讓甄肥肥的心驀地一沉。
「難為你還有這份心,還曉得過來看看我……」席春香聲音沙啞,口氣呢喃,思緒愈發模糊,自個兒都不曉得說過些什麼。
甄肥肥突然伸出手,向席春香的額頭「襲」去。
「丫頭呀,你這是?」
「師父,你發燒了!?」甄肥肥反復地模著席春香的額頭,又模模自己的,驚詫地得出結論。
怪不得剛才听師父的聲音怪怪的,原來是身子不舒服啊。
「沒事,早上三娘已經給我熬了藥,服兩貼就沒事了。昨兒半夜起了風,忘了關窗戶,醒來的時候發現被子被踢到了地上,想必就是這樣攤了涼……」席春香拿下甄肥肥熱乎乎的手掌,放在自個兒的手心,一下一下地輕拍著。
「師父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像我家星星一樣,都不會當值自個兒呢。」甄肥肥語帶責怪,讓席春香的心忽的一暖。
「呵呵,要不是你說,我都忘了你已經是兩個娃的娘了……星星,就是你家那個小的?」
「是啊是啊!可不就是我家那個小鬼!別看那小鬼在一些六兒猴的事上是個鬼靈精,可一點都不曉得照顧自個兒。睡覺老是轉著身子,翹著小拱人家。動不動還喜歡踢被子,沒一點規矩的。天冷一點,就死拉著被子,盡往別人懷里鑽。要是熱那麼一點,就把我和她姐‘踹’得遠遠的……待半夜起風了,又揪著臉慘哈哈地湊過來……」
席春香靜靜的听著,嘴角掛著和煦的笑容。
全天下的母親都一樣,說道自己孩子的時候,總有說不完的話。面前的這個丫頭,很多時候給人的感覺還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竟是個母親了!
從她說到她兩個孩子時臉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寵愛和關懷,就可以想見那兩個孩子是多麼的幸福了!
「我懶得理那小東西,把他丟到床里邊的一個小拐上,讓他乖乖睡他自個兒的……哪曉得,眼楮剛閉上,就听到他……滾呀滾!滾呀滾!滾了一兩圈,又湊上來了……我家小星星苦著臉搖著我的胳膊,軟膩著聲音在我耳邊喚︰‘娘,你冷不冷……星星抱著你睡……’不等我應他,整個小身子就像是只無尾熊一樣吊了上來,怎麼甩他都不肯撒手!」
席春香似已听得入了迷。
「師父,你感覺好點了嗎?要不要我倆到里邊去做,這兒風大,有太陽也不管事。」難得甄肥肥說得起勁的時候,還能抽出心思顧念著席春香的病。
「我沒事,接著說……丫頭,再說些你家兩個娃的事。」
「怎麼,師父,你很喜歡听嗎?我還怕我老是說,你听著會煩餒。」
「怎麼會?師父很喜歡听……」席春香扯扯甄肥肥的圓臉,撫平她額前一縷凌亂的發。
「多好,要是我的孩子還活著,她也應該有你這麼大了……」
「師父你……」甄肥肥大驚。
「師父嫁了人,如今也有四十又三了,有個孩子有嘛好奇怪的?」
「呵呵,也是。」甄肥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那她現在在這兒嗎,我怎麼沒見著她?」
席春香不做聲了,美麗的眸子里滿溢著深沉的痛苦和悲戚。
「師父,你……沒事吧?」甄肥肥有點擔心。
「沒事,我沒事……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久,很多事都變了,小寶兒墳前的黃土也涼透了,我一個人不也走過來了……」
墳前?甄肥肥愕然。怎麼,師父的孩子不在了?
轉念又一想︰「一個人?那他……」
「一個人!一直以來就是我一個人!至于他?呵呵,這會兒指不定在哪個女人那兒風流快活吧!」
席春香笑得張揚,笑得不屑,說起他時不像是在說自己的丈夫,而像是在說一條世上最惡心最骯髒的狗一樣!
甄肥肥黯然。
雖然師父說得滿不在乎,但她還是能敏感地察覺到她心底的痛恨和埋怨!
「丫頭,你記著!這個世上沒什麼東西靠得住,手里的錢靠不住,因為它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一走跟你一點關系都沒了。男人的心靠不住,因為他們太善變,遲早也都是別人的……自己的自尊心更是靠不住,它太容易服軟了,砸了你的臉面,還要害得你失去所有……」
此時的席春香好似一個醉酒的女人,完全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
「人哪,就是這樣!愛你的時候愛得死去活來,口口聲聲地說誰也離不開誰,沒有你他就不能活……可才過了多久,咋就變成那個樣子了呢?沒心沒肝,冷漠無情,為了新歡一笑怎麼傷你都無所謂。你哭他覺得你討厭;你病了他覺得你在裝可憐、博他的同情;你罵,他就說你是個潑婦,怪不得他心狠。到後來,就算你在他眼皮子底下死了,他也能不皺一下眉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