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哥兒走了,在某個凌晨時分搭第一班船離開了馬回村。此後十多天里,都沒有人再看到吉哥兒回來。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要去干什麼事,也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除了一個人!
甄肥肥端著碗甜湯,站在初雪的清晨,抬頭望著絮絮飛雪從頭頂飄落。
這是她到這里來下的第一場雪,並不如她想象的大。馬回村的雪、如同馬回村的山、馬回村的水、馬回村的人、馬回村的情一樣輕柔……
遠處的山頭籠上了一層白霧,微風拂過,搖落一樹的旖旎。如霧如夢的白花,比那山中的幽泉還要輕、還要柔——
山間的小路,鋪上了一層枯黃。狂風一卷,片片黃葉飛!
屋前的那條小河,也絕了人跡。留下那一方矮矮的石板橋,在涼風微雪中,獨自訴說著它的惆悵和煩亂!
家里那一窩長得半大的雞,此時正幾只湊成堆,閉著眼縮緊翅膀窩在一旁的街檐上。
碗中的甜湯已涼透,綿綿飛絮墜入碗里,暈開一圈漣漪。甄肥肥怔怔凝視著碗,宛如落入了一個幽深而遙遠的夢!
後面傳來沙沙的腳步聲,甄肥肥沒有回頭,因為她知道來人是誰。
一件大衣輕輕覆上她的肩,甄肥肥微微瞥過頭。
「回去吧,天冷。」
甄肥肥眼神古怪的瞅著他,輕輕皺起眉。奇怪,現在即使阿旺不發生任何聲音。不做任何動作,只是看著他的眼神,她都能明白他想說什麼。
是不是當你與一個人相處夠久,當你足以了解一個人,就能答道這種境界?
「怎麼了?」阿旺伸手拂落甄肥肥頭發上的薄雪。舉止自然得好比他已經無數次做過這個動作。
甄肥肥溫順地站在旁邊,一動不動。
毛毛站在門邊,望著院子里的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的努了努嘴。就連她都不得不承認,這一幕真有一種說不出的美與和諧!
「有心事?」阿旺替她裹好大衣,然後與她並排站在雪里。眺望著遠處朦朧的山巔。
「……嗯!」甄肥肥搖頭又點頭。
「是為了吉子的事?」從清早起來就呆在外面。任憑身子在風雪里凍得直搖,也固執的不肯回去。
她總是這樣固執,每當有心事的時候就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里或是敞在風里,想不到法子就絕不肯出來或是回去。
她說這樣可以保持清醒的頭腦,但是她卻不知道,每次看到她這樣,他總會忍不住擔心和……心疼!
甄肥肥猶豫了會兒,還是點點頭。
這件事她絕對不能與其他人說。要是傳到了菜花的耳里,她一定會擔心的。但是他是阿旺,她最為相信的阿旺!
在吉子離開的這些天。菜花也曾來過幾次,雖然她閉口不提吉子的事。但是她心里清楚菜花是為吉子的事來的。
這個憨實的婦人,比誰都明白吉子會突然離開馬回村,跟她有關。只是她放心的把所有的事情交給她,知道她不會害她,所以她忍著沒有過問。
她曾問她,吉子不在的這幾天她過得好嗎?菜花傻愣了好久,才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她嘴角上的傷口隨著時間的流逝已變淺,留下一圈淡淡的傷疤。相信再過不久,這道疤也會隨著時間而淡去……
她的神情很平靜,沒有太多的悲喜,只有在她跟她說笑的時候,才會顯露出一絲靦腆的笑意。
甄肥肥喜歡這樣的菜花,很恬靜,很美!
菜花來得熟了,會常常上她這兒來坐坐。有時帶著小娃的鞋底就過來了,一坐就是大半天。雖然她還是不愛說話,但當別人說話的時候,她總是會放輕動作安靜的聆听。
有時甄肥肥會忍不住想,這樣一個愛熱鬧、喜歡听人說話的菜花,過去的那些年又是如何一個人埋頭度過的?
吉子走後不久,甄肥肥專門上了一趟菜花家,接走了阿弟和阿妹。甄肥肥到現在還記得,阿弟和阿妹在听說他們的財姨要送他們去上學時,眼楮里猛地竄出的神采……
當天,菜花和甄肥肥一起,親自送阿弟阿妹去了學堂。甄肥肥甚至為他們準備了一早縫好的背包,把菜花感動得差點落下淚來——
留下丫頭一個,因不能和哥哥姐姐一起上學在一旁哭鼻子,甄肥肥哄了好久並向小丫頭保證明年等她六歲了一定早早把她送學堂去,小丫頭才重新笑起來。纏上她嚷著要財姨抱。
陳瀟見幾人到來,也滿心歡喜,直說他的教室又要少兩張空座位了。阿弟阿妹後來,學業自然跟不上,陳瀟自動請纓說是會在放學之後專門給阿弟阿妹開小灶,幫兩人惡補惡補。
另外值得一說的事就是︰阿弟、阿妹和毛毛、星星上學第一天就玩到了一起,幾個小家伙成群結對,常常你上我家玩,我上你家玩。阿弟是個讓人放心而又懂事的孩子,在幾個人當中又算大的,所以一直扮演大哥哥的角色。就連她家自信得不得了的毛毛,都服他!
阿妹很勤快,才六歲,上她家這兒玩就搶著要幫老婦人洗碗了。毛毛對他們這對兄妹也很不錯,有好吃的不用甄肥肥親自給他們,毛毛就會自動捎過去。有時候不用甄肥肥叫,毛毛就知道要喊這對兄妹上她家來玩兒。
唯有那個小星星,真把自己當寶了,長了一歲反而還驕氣了。現在不僅欺負他老姐,就連阿妹阿弟也都敢騎到他們頭上去。
奇怪的是,阿弟阿妹不僅不會反感,反而還更疼這個弟弟。讓甄肥肥不僅納悶,她家這個小寶貝到底有啥本事,欺負人還能欺負得這麼有門道。
等哪天告訴她,她也來試試……
…………
「和今兒早上的那封信有關?」阿旺眼楮一亮,立即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今天一早,從蘇京那邊帶過來一封信。甄肥肥看完信就沉默了,誰也不知道里面寫了些什麼,但是能夠讓前一秒還小孩子氣的和星星爭火熥的甄肥肥驀地變了神色,一定不是小事。就連星星看到他娘親那副樣子,也自覺地放掉小手,雙手舉起火熥「獻」到娘親面前。
「是!」甄肥肥轉過頭,語氣里有說不出的凝重。
「沒錯,吉哥兒之所以會突然離開馬回村,是我計劃好的。我知道他好賭,又想贏大錢,所以在談話中暗示他去蘇京第一大賭坊佔貴賭坊。並且給了他五十兩銀子,有了這麼一大筆錢,他絕對在家里呆不住。」
阿旺挑眉,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平白無故給他五十兩,難道就是為了讓他去賭?阿旺有點難以理解,他知道甄肥肥向來出手大方,對于該花的或是在幫助他人方面從來不小氣。但她花錢都有她自己的考慮,要說這錢給菜花和孩子們他倒是相信,吉子嘛……
甄肥肥很快就解開了阿旺心中的疑惑。
「佔貴賭坊的幕後大老板叫禾朔,是宏興棉業老板禾方的小兒子!」
阿旺似乎有點明白了。
「經過這兩個月的生意往來,也讓我與禾方之間建立起一個互信互助的合作關系。隨著與他合作的深入,也讓我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甄肥肥笑得有點狡猾。
在很多精明商人的臉上,也經常看見這種笑。
「禾方其人雖算不上精明,也算不上深謀遠慮,但最難得的是他養了五個好兒子!」這點甄肥肥很費解,為什麼古代的女人這麼能生?!一次就生了五個,還個個都是男丁,差點抵上楊家將的「七郎」了!
「楊家老大老二在幫他們老子打理生意,沒見他們在外面有產業。老三是個練家子,在蘇京開了一家武館,听說門下弟子還不少。老四倒是有點出格,不愛打算盤,也不愛拿刀,獨愛繡花針。他在豐陽街開了一間繡坊,听說坊里有幾十繡娘,繡工也都是有口皆碑。當然,最神秘的還要數禾方家的這個小兒子——」
阿旺不自覺地湊上耳朵,只听甄肥肥說道。
「這個禾朔也不知是他老子授意,還是他自己的主意,竟然在十九歲頭上就退出家族產業,反而秘密開了一家賭坊,成為佔貴賭坊的幕後大老板。幾年的時間,佔貴賭坊一躍成為蘇京第一,不知比他家的產業多掙多少錢!」
「那麼,既然是幕後,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阿旺不禁要問。
「呵呵!我知道這件事也是踫巧。上次我去宏興棉業進貨的時候,在禾方家里踫著一個人。這個人是佔貴賭坊的二老板,在大佬家三樓開張那天也曾來吃過酒。當時我就奇怪,這樣一個人為何會出現在禾家,而且還對這個五公子畢恭畢敬……從這點看,禾家人對禾朔開賭坊的事也並不是完全不了解的,否則禾朔大可不必選擇在家里與來人踫面。」
阿旺點頭。
「後來我裝作無意的問禾方,禾方見我已經起疑,便將這件事情告訴我。說起來也不是什麼秘密,本來他並不同意兒子開什麼賭坊,拗不過他,就讓他出去玩玩。但開可以,不許以禾家的名義,所以禾朔並不公開露面,外人也就不知道有這個幕後老板存在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