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肥肥在房里蹦了好久,一點話反反復復總結了n遍,還是沒看到阿旺回來。
難道江叔拉著他不讓他回來?還是他覺著不合適,跟其他人一起上了墳山?
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種可能性最高,也不管他,專心在房里想著一會兒見到了阿旺要說些啥。
當甄肥肥再一次抬頭,透過厚重的簾子望著窗外的日頭時,不禁嚇了一跳。不知不覺間,已經半下午了,就算阿旺跟著去上了墳山,要說這會兒也早應該回來了呀。
甄肥肥心頭頓時升起一股擔憂,莫不是阿旺被留著在江叔家吃飯,多吃了些酒?
他那個酒量,可沒本事跟秧子苗子那些酒缸拼酒哪!
甄肥肥這邊正著急的當兒,下屋赫然已經炸開了鍋。
山燒著了!——
老江被困在了山上——
下屋的男人都提著水桶趕過去了——
火太大,根本就撲不滅——
老江惦記著老娘的墳,沒有第一時間跑出來——
上屋的旺哥兒闖進了火苗亂攪的山里頭,把老江背了出來——
旺哥兒全身都燒傷了,整個人就跟烤熟了一樣——
………………
原來江家人吃過中飯,拿著東西一個接一個的都到墳山上去了。阿旺惦著獨自在家閉紅的甄肥肥,想早點回去,但這邊實在走不開。眼看家班子一個個都去了,再加上宇兒爹又拉著他一塊上山,無奈之下他也只得跟著去。
上完墳山回來,天色已經不早了。江叔是當地有名的孝子,老娘死了一年了,見著老娘的墳依然痛心疾首。
大伙兒回來了,他卻留了下來。說是要在那兒陪陪娘,跟她說會兒話。大家伙兒知道他孝順,也只得由著他。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大家伙兒各自散去回了家。殊不知一場風刮來。將小路上未燃盡的香紙吹到了路旁的茅草上,緊接著又吹到了不遠處的小山上。風來得猛烈又突然,再加上翻過年來一直是天晴,也沒下過雨,山上的松毛都是干的,香紙一踫著茅草立即就燃起來了。
江叔埋頭痛哭,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大火已經卷過來了。
眼看火快要燒到老娘墳基上蓋的茅草了。江叔也顧不得自個兒的安危,月兌上的棉襖就要來滅火。
可是棉襖除了助長火勢,又怎麼能滅得了火?江叔情急之下,沒有想那麼多,只是圍著老娘的墳,拼命地將卷過來的火苗打滅——
眼看火勢越來越大,自個兒越來越力不從心,江叔急得眼楮通紅。想起老娘在的時候。自己就沒讓她想過一天的清福,沒想到死了連個尸身都保不住,還要讓她受這種苦。
心念俱灰。四五十歲的大男人淚如泉涌,慢慢停下了動作。想著干脆跟老娘去了,也好在陰間能伺候老娘。
就在江叔放棄了打火,打算跟老娘一起去的當口,忽然從山下小道上「飛」過來一道人影。
火光沖天,但見來人宛如浴火重生的火神一般,不懼滔天烈火,踏著火球飛躍而來。熊熊火光中隱隱看出來人好像是上屋老馬家的旺哥兒,不等他細看,一叢火焰襲來。江叔倒了下去,余下的事情就都不知道了——
……………………
甄肥肥這廂等得正心焦,猝不及防的從村頭遙遙傳來驚慌的呼喊聲。喊聲越來越近,儼然是向這邊方向傳來。老馬家雖然住在村尾,但那焦急惶恐的聲音還是令甄肥肥心中驀地一涼。
杯盞「 」地落地,碎了!凝在半空的手。莫名的抖得厲害!甄肥肥愣在當場,瞬間,整個心跳都停止了。
耳邊傳來大廈將傾的轟鳴,澎湃洶涌的黃河水停止了流動,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寂靜——
過了許久,甄肥肥才找到了自己的心跳。
直覺的,阿旺出了什麼事情。
甄肥肥陡然抬起頭,眼神可怕得嚇死人,「 當」一聲拉開房門,甄肥肥恍如一頭昏了頭的黃牛,凶猛迅捷地沖了出去。
此時,她忘記了今日是她的閉紅之日,忘記了二老的嚀嚀叮囑,也忘記了自己答應過阿旺的話。她只想第一時間看到她家的阿旺,確定他完好——
奔跑在去村頭的路上,甄肥肥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想,只知道跑路、跑路……
她不敢想象,要是阿旺真出了事,她要怎麼辦?
半年朝夕相處的生活,阿旺已然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她看著他由當初那個見到生人都會害怕得低著頭的阿旺,一日一日變得開朗從容;看著他緊抿的嘴角慢慢注上笑顏;看著他寬闊的胸襟變得更加偉岸筆直;看著他從沉默封閉里慢慢走出,開始過正常人的生活…………
這一切,不僅讓阿旺驕傲,更讓她為他感到自豪。
阿旺,一切苦日子都已經過去了,接下來等著我們的都只有美好幸福。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你千萬千萬不要有事啊——
甄肥肥喉嚨哽咽,心里的恐懼以每秒一千倍的速度在不斷放大,無邊的害怕讓她無措的哭起來。
那個驚慌的聲音終于出現在小路盡頭,見到了這頭的甄肥肥,邊跑邊對著甄肥肥大喊︰「財丫頭,你快去,快!旺哥兒出了事,可不得了了啊……財丫頭,你這是……」
前來把信的邱嬸見到甄肥肥如失了魂的模樣,嘴里的話硬生生地就被打回了肚子里。
果然,阿旺還是出了事……
這一刻,甄肥肥奇異地冷靜了下來,按捺下心里漫天的擔憂和恐懼,抓著邱嬸的胳膊問︰「阿旺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
「財丫頭,你也別太擔心,旺哥兒他……」
「阿旺到底怎麼了,邱嬸,你快說啊!」甄肥肥急得雙眼通紅,手中的力道不自覺的加大,疼得邱嬸直吸氣。
「丫頭,老江家上墳山時出了事……阿旺就在你江叔家的堂屋里……」不等邱嬸說完,甄肥肥已如一陣風般沖了出去。
邱嬸凝視著甄肥肥離去的身影,揉了揉被抓疼的膀子,長長嘆了口氣——
……………………
下屋江家。
堂屋里擠得滿登登的,只在中間留了一小片空地。幾個年長的老人家坐在堂屋中間,一個個摞著胡子,神色凝重。
江叔江永年一手按著額頭的毛巾,一手捶著身前的桌子,在臨時搭建的床旁踱來踱去,不時回頭盯著床上躺著的一動不動的人。
他的臉色一片抹黑,在墳山上,大火沒燒死他,煙反而把他燻暈了過去。也幸虧旺哥兒去得及時,否則今兒他是……
哎!連累了旺哥兒,就算他僥幸撿回了一條命,又有什麼好喜的。老娘的墳在一場大火里全燒沒了,今生他注定對不起自己的老娘,要是旺哥兒再有個好歹,讓他怎麼還有臉活在這個世上?
胡郎中滿頭大汗的為床上的人把脈,這個被火燒的年輕人,全身燙得如烙鐵一般,就連為他探脈的他,都能明顯地感到他身上的灼熱。
就其表面看來,這個年輕人傷得並不重,除了右手燒傷可能有段時間不能自由活動外,其他地方都沒出什麼問題。但奇就奇在,這個年輕人昏過去這麼久,不僅沒有醒來的跡象,身體還越來越燙。
「胡大夫,怎麼樣,這位小哥兒有沒有事,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江永年忍不住第十五次問胡郎中道。
胡郎中捏著幾縷山羊胡子,皺緊眉頭,專心為阿旺診脈,好似完全沒听見江永年的話。
江永年久久等不到他一句確定的話,心下更為焦憂,繞著床前走動得愈發厲害了。
胡郎中手中的動作一頓,望了望江永年,似乎對他的呱噪頗為不滿。
六叔見狀,一把把江永年拽了過去,把他按在凳子上,省得他吵了胡大夫把脈。
耳根恢復了清靜,胡郎中又一次搭上了阿旺的脈搏——
………………
昏迷中的阿旺,恍如置身茫茫火海中。殘酷的火焰伸長著火舌,貪婪地想要席卷面前的一切。
漫天的火光,讓他的胸口緊得喘不過氣來。鋪天蓋地的濃霧,嗆得他想要昏厥。他好似一個被逼到牆角的瘋子,一次次在火牆撞來撞去,試圖找到生命的缺口。
無數條火舌圍繞在他周身,隨著他的退步漸漸逼近,轉瞬間就要將他吞沒。
正在為阿旺把脈的胡郎中忽然後退了一步,驚慌地瞪著床上燙得如火球一般的阿旺,心髒欲從心口蹦出。
阿旺驀然睜大眼,眼睜睜看著交雜錯綜的火舌朝他卷來——
躺在床上的阿旺心跳驟止,胡郎中心駭不已,一輩子都沒遇過這麼奇怪的事。
就在阿旺想著這次死定了的時候,一頭涼水當頭淋下,圍在身邊的火焰瞬間熄滅。阿旺的脈搏奇異地又恢復了跳動——
甄肥肥以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沖到了江家,人頭攢動中,她赫然止步……
阿旺,我來了,你還好嗎?
床上的阿旺豁然睜開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