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子夫推了推我的胳膊。
沒什麼,我收起思緒,說道,我只是在想,他們當年既然如此歡好,為什麼最後還是不成眷屬。
子夫嘆了一口氣,抬起清澈的眼眸看著天空。
好多個夜晚,當我已睡了許久醒來時都看見娘坐在榻邊,目光凝滯,眼角掛著淚水……恐怕她還是忘不了鄭季。有一次我實在不忍心看娘徹夜無眠,便問她為什麼。娘擦干淚,叫醒了我的兩個姐姐,對我們三個說了幾句話,娘說,那便是她傷心的原因。
什麼話?我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吁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月兌也,女之耽兮,不可月兌也。
娘說,女子對男子的情不能太重,至多只能和他對你的情同等,否則,受煎熬的,只會是女子。她以自己的經歷告誡我們三個,待將來遇到一個自覺可攜手一生的男子,一定要懂得把握好情意的分量,不然就會像她一樣,夜夜傷心。
那你能做到嗎?我听了這番沉重實在的話後,問子夫。
子夫的眼楮有些濕潤,如漲潮的秋水,一直望著天空,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問我,你剛才說什麼?
我搖搖頭,沒什麼。
我能感覺到一種非常壓抑的感覺,好像周遭這連綿幾日的陰雨天氣,灰蒙蒙沉甸甸,壓得人透不過氣。我知道子夫心中的一絲絕望,因為我也是女子,一個未識情愁的女子,我原本在心中想的,是對將來的所愛,傾心以報,而現在,听了這番話以後,我開始懷疑自己從前的想法是不是太過單純。
子夫心中一定也抱著這樣的懷疑。我又何苦再平添她的煩惱,問一句,你能做到嗎這樣一句同樣太過單純的問題。
我們還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我們還不懂情愁。
轉眼已是春意濃的三月好時節。
前些天那濕漉漉的綿綿春雨終于停了。這些日子幾乎日日是明媚陽光。細柳抽新葉,春桃展新顏。後園那一片桃林正熱鬧,如紅雲般的桃花開地那麼美,穿梭于其中,會暫時忘卻一切煩惱——正如她們所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可我此刻只能在這軒閣內整理打掃已是縴塵不染的屋宇,听著那些謳者們的笑鬧。我一邊心不在焉的亂舞著一塊青帛擦拭著木架,一邊向外張望——透過一層層美麗的桃花紅雲和嬉鬧的身影,盼著紅羅快點來驗查。
因為前些天天子的役使來平陽傳信,皇帝正在灞陵祓祭,祓畢即省公主。
平陽公主非常高興,細心的她讓侯府里平日樂閑的侍女侍奴們忙得團團轉——正殿,偏殿,軒閣,後園,中庭,花苑……等等地方必要打掃得一塵不染,她要為她寵愛的弟弟做最好的迎接。
這後園的偏閣已經被打掃過幾遍了,可是今天早上公主又支我再整理收拾一下。我只好將光亮的青竹席又擦了一遍,將黃楊木的架子又拭了一遍,將燻衣的香爐又騰了一遍——這里正是那座小小的軒閣,四周是桃樹,每一扇紅木格窗都罩著一斗青紗,滿屋縈著蘭花香氣,若有若無——這是公主的尚衣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