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提著紅色的宮燈跟著宮女的隊列行走在未央宮長長的甬道上時,心里仍是為子夫放棄這次能見到陛下的機會而可惜。
我輕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夜晚的天空,深暗而幽邃,只能依稀望見幾顆零落的銀星,在重疊的宮闕之上閃著微光。甬道兩側的青石牆綿延望不到盡頭,雖然有火把在其上映出暖橘色的光火,但卻仍顯得冷清。我只得跟著不發一言的隊列向前行走,走在她們端莊典雅的淺紅色衣擺之後,走在紅色宮燈淡淡映亮的磚地之上。
未央宮的內侍派給我們的任務,即是往返于前殿內外,為赴宴而來的百官照亮暗夜里的甬道,恭引他們抵達未央之闕。這已經是第六個來回,我還真覺著走得有些累了。
你們這列宮女隨我來。
我抬頭看了一眼,一個手捧一塊疊得很整齊的厚質地絲綢的中年內官指著我所在的這一列命令道。
你們再分成兩列吧,他開口道,又沖我招著手說道,你,最後邊的那個,過來,再跟著過來幾個……對對,你也過來……好,這就成了,快走吧。
這樣,我這本來在最後邊的就成了新的領頭。我身旁的宮女身著與普通宮女不同的深紅衣裝,或許是個什麼女官吧。我們已轉過一個拐角,與剛才那一列分道揚鑣了。
您這麼忙,怎麼從宮里出來了,我身旁的宮女問道。
走在我們前面的內侍沒有轉過身,仍是腳步匆匆地走著,沒有回頭,但還是回答了問題。
忙是忙得不可開交,但剛剛一個中郎騎馬而來,說陛下馬上就到……今天陛下不是一早就去了上林苑……身邊都是侍從軍官,我這不是忙不迭出來準備叫人去迎,正巧趕得上踫見你……
這樣啊,身邊的宮女應道,沒有燈只有火把確實不太方便。
正是這理兒,內侍仍是沒有回頭,所以咱們走快點,趕陛下抵達之前到那邊側門候著。
真可惜啊,真可惜啊,我心下立即嘆道,居然是去迎接陛下,哎呀,這子夫,我左勸右勸,就是不肯來……若是來了,可不是能一眼就見到陛下,陛下不是一眼就能看見她了嘛……這麼好的機會,她……真是氣死人……我心里真恨不得立即飛回永巷去,把子夫換過來。
等我們趕到側門時,陛下還沒有到。我望著這氣勢恢宏的前殿側門,分不清它與正門有何區別。同樣寬闊高大的朱門,同樣莊重的闕樓,闕樓上同樣站著威風凜凜的侍衛。不同的,只是今夜正門那里喧嘩一片,百官依序進入;側門這里,則是靜,充斥的惟有北風勁吹和殿宇肅穆。
陛下的車駕到了,啟。從闕樓上傳來守衛如洪鐘般的聲音。
朱紅的大門應聲開啟。撲面而來的是未央宮外的景致——寬闊的大道,大概有五十步寬,兩旁有高大的樹,在風中招展著落淨葉子的禿枝,仍給人以粗礪之感。遠處是劃分整齊的原野,不過暗夜中分辨不清種植了什麼。再遠處便是燈火隱約的長安城。我在這偌大的漢宮中分不清楚方向,只能極目遠眺,想象那目力盡處就是我的家。
快,快隨我來。內侍匆忙走出朱門。
我跟在他身後出了門,站在寬闊的宮道之上,抬頭只見一隊舉著火把的車馬——六騎在前開路,之後是一乘輕便馬車,四周跟隨著著戎裝的侍衛,後面還有舉著儀仗的後衛隊——這就是皇帝的輕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