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是這條路嗎，太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是，我低身應道，正是這條復道。
可是我根本看不見陛下的身影啊，他又說道。
我抬起頭。因為已行進前殿，所以穿梭的人流多了起來，可以看到從各個方向往來的官員，內侍，和宮女。
你沒看見是因為你只顧著聊得高興，走得太慢，落在後面了，我心里想到。
大人放心，奴婢一直看著陛下的隊列，我轉過身道，正是此路沒有錯。
真的？那太僕又問道。
他怎麼這麼嗦……要我回答幾遍……我心下有些疑惑。但我還是低頭再次向他說明沒錯。
你確定？他的聲音再次傳來。
他這是什麼意思？存心拿我開玩笑？我敢給他們帶錯路嗎？
沒錯，大人，正是這路。我抬起頭，倒要看看這太僕是個什麼神情。
而我頃刻間覺得上當了。
那束高冠的太僕微俯身側著頭，分明就是帶著探究的目光在看我。沒錯，一定是因為我一直低著頭，所以他根本看不清，就故意來回地問我，惹惱我使我對他怒目而視。
如此，他不就能看清我了。
果然，當我抬頭看他的時候，他便直起身笑了。
對不起，宮女姐姐，我就是確定一下，你別生氣。他說，我鎖著的眉讓他意識到了我的惱怒。
可我從他的語氣里卻听不出一絲歉意。
那就請吧，我加重語氣說道，同時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臉並不像他的言行那樣令人討厭。相反，劍眉星目倒襯得他像個驍勇的軍士——他高而直的身材讓我覺得他來自軍隊，可他分明是個太僕啊……算了，不想了，這人很討厭……不過也讓我學到點東西……下次，我可不會再那麼輕易抬頭了……任憑你說什麼，我都不會……
我說，郭兄，難怪現在長安城里的好女子那麼少，原來漂亮姑娘都在宮里邊啊……那太僕的聲音不大，但我卻是听到了。
哼，憑你怎麼說吧，油嘴滑舌。我心里鄙夷道。
別瞎說。是他的聲音，那位中郎。
漂亮姑娘都在宮里……他……不這麼認為嗎……
越往前行，耳邊的聲音越嘈雜，各種互相問安的客套話，樂官奏響的絲竹之音若有若無，偶爾有幾縷笑聲傳來——都愈來愈接近年節的歡樂。但也正是因為聲音雜亂，我不知道身後的兩個人再說過什麼沒有——總之，我是沒有听到。
可是自己的心怎麼還是跳得這麼厲害呢……他剛剛未回答的話為什麼讓我如此記掛呢……
公孫太僕，前方一個著長禮服的官員向我身後叫到，我于是停住了腳步。
許久不見了，你父親最近還好嗎？那官員問道。
好好，家父身體健朗，多謝您惦記。太僕笑著回答道。
這位是……郭中郎吧……幸會幸會，多次見你追隨陛下左右，听聞你射技了得啊……
哪里，不敢當，大人過獎了。他說道。我可以聞聲辨人了——他的語速很快，聲音輕穩，毫不拖泥帶水。
你們這是往哪里去，那位官員問道，郭中郎是要去找陛下嗎。
是，他答道，正要去。
那太僕呢，官員又問。
我這不是還沒找到地方呢……
如此，不如我與你帶路如何，我們的位置在另一邊，我倆可同路而行……這條復道是直通上殿的，郭中郎繼續沿著走便是。
那如此多謝您。太僕說著便與官員轉身而去，臨走前只拍了拍中郎的肩膀——他姓郭，是嗎。
請繼續走吧。他說。
我看著越來越明亮的復道——兩邊的燭火加上立座的燈籠，漸漸覺得我手提得絳紅宮紗燈很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