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姑娘。他微笑著開口叫我。
他在這里多久了？從我洗最後一件衣裳開始？還是晾最後一件衣裳開始？剛剛我的行為是不是顯得太輕松了？他的微笑是什麼意思？是笑我閑散的儀態，還是僅僅出于禮貌？
腦中這樣思考著，同時低身向他行禮。
你不覺得很巧嗎？我會在這里遇見你。他問我。
嗯……是。我說。
巧？當然。在衣局這樣的宮廷內殿，一個中郎出現在這里，我倒更覺得他是故意來這里的。
你應該很惦記衛姑娘吧，他說。
我抬起頭——對啊，他是皇帝身邊的侍衛，對于這消息應該很靈通。
我使勁點頭，期待他說下去。
我來正是因為這件事，他又笑了，接著繼續說道，衛姑娘現在住在上林苑，她今天對陛下說想把她的一個同入宮來的宮女調回身邊。
哦……是……我嗎？我的語氣听上去不確定，雖然我知道一定是我。
對。他說，陛下就下令要帶那宮女往上林苑去……本來這事該是交內侍做的，但他正有其他要務。衛姑娘又說衛青認得你，陛下就命我到建章營把衛青找來。
是這樣啊，我點頭。
他看了看我抱著的木盆，說，不早了，現在就走吧。
好，我應道，那請您先等一會兒，我把這木盆得放到那兒，我說著，給他指了指弧形門附近的一個便殿——那里是放置浣洗用具的地方。
需要幫忙嗎？他指著那個木盆問。
不不，不用，多謝您。我說完後趕緊提著裙子快步走開了。
咱們還得去一趟永巷。
當我們穿過夏日茂盛的綠蘿藤架時，他轉身說道，因為衛青還等在那里。
是，我答道，那也正好，我正想著永巷那里還有要拿的東西……
那你怎麼不說呢？他問。
這……怎麼能說呢……現在理應盡快趕到上林苑去……我答道。
楊姑娘，你將來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女官。他的笑容掩映在藤蘿綠影之後，我試圖找出一絲戲謔，但他的表情那樣真誠。
從未這樣想過，我說得很堅決。
他只是笑了笑，轉身走了。
我只得跟著他的腳步，一層層撩開綠蘿葉簾，看著金色夕陽下他的背影被剪出軍士的輪廓。
快走到永巷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問他，恕奴婢冒犯，請問衛青軍士來就足夠了，怎麼還勞您跑一趟呢？
但是衛青不熟悉宮中的路，他轉過身回答我，所以陛下命我和他一起來。
那真是太麻煩您了，我行禮致謝，同時心里想著，這麼說他對皇宮很熟悉了……
不必，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他說道。
等我回到處所，果真看見子夫的弟弟站在院門口等著。
奐兒姐，他微笑著叫我，一如在平陽侯府時的每次見面。
我也點頭向他微笑，十分地想念起平陽來。
等我收拾好簡單的東西之後，走出屋宇，最後看那兩棵果樹。
小小的青桃和白梨，已是開始成長。
姐姐特別惦記你。
當我們往宮門的方向走去時衛青說道，特地向陛下請求想讓你到她身邊。
是，我說道，剛才中郎已向我說過了……我也特別想她，但沒法知道她的消息。她怎麼在上林苑呢？見到故人，我的話也多起來。
是陛下讓姐姐住在那兒的，衛青答道，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了，我是今天才見到姐姐的。
嗯，我應道，那真是太感謝她了，我也很想她。
等坐在專供宮女乘坐的簡便馬車上時，我手撐著頭想著這突如其來的安排。
我听說過陛下在今年廣開秦時舊苑址，擴大上林苑，但我只知道那里是狩獵的皇家園林，兼有離宮別館，可沒想到皇帝會把子夫安排到那里去。
同時我也真心感謝子夫她如此惦記我，能讓我再次跟著她我覺得很高興。
此刻我又不得不感慨命運的安排——這是我第二次離開宮廷往宮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