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很深了。
她睡得很靜好。不再透著隱隱的傷痛，不再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不再會在睡夢中流下眼淚。
夜已很深了。
夜風有些微涼意。我輕輕給她蓋上薄衾，再退出了透進月光的紗質帷簾。走出內室，來到外間一扇開著的窗戶前站定。
抬頭就是寧靜的銀白色月亮。它好像也在深黑的夜的帷帳中做著好夢。
上林苑果然是一個好地方。自由自在，無人約束。難怪青葵在這樣的地方讓我看不出她是個入籍宮女。能在這里生活，除過偶爾的寂寞之外會很自在。
子夫她也很好。不知是不是因為白天在外面與陛下玩得太累——她如今一回來總是很快就入睡了，而且睡得很踏實。
至于為什麼會把子夫安排在上林苑，我想是因為皇後的原因吧。如果有這樣一個新寵在宮廷中，一定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煩。
所以這里是個安全而自由的地方。皇帝可以借狩獵之名往返于此——陛下也正是這麼做的。
但我總覺得我們不會在這里待得太長久。
因為一個宮女的歸宿——無論是子夫還是我——最終只會是宮廷。
所以在這里的日子要好好珍惜才對。
于是我決定在明天跟著青葵，去看看她照顧的珍惜花草。
天氣很涼爽，不再有夏日艷陽高照。我抬頭看了看陰青的天色，覺得似乎要下雨。不過剛剛子夫出去的時候，我已看見交成拿了好幾把油紙傘，所以不必擔心她會淋著了。
青葵來了之後很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請求。
不過我嫌麻煩，不想拿傘了，反正路應該不遠。
青葵，我不想帶傘了行不行。
當然，她一邊撥弄著一朵石竹花一邊說道，好啊，如果下雨了更好，我好久都沒在雨中散步了。
等我繞過許多曲折的回廊，觀賞過眾多株奇花異草之後，就累得走不動了。
來到一個廊台後，我就再也不想動，一下子坐在木靠上，頭枕著胳膊，胳膊搭在朱欄上，一句話都不想說。
你累啦，青葵還是那歡快的聲音，她看起來一點都不累。
嗯，我答道，你每天都要走這麼多路嗎？
這還多呀，她很驚訝地睜大眼楮，這不多，她自問自答地說道，接著跪在木靠上，雙手撐頭看我，花草好看嗎？
好看極了，我答道。
她似乎看出我不大想說話，不然她怎會說了好些全都不用我應答的話呢。然而一人自說自話畢竟無趣，她過了一會兒也就停止了，然後像我一樣坐在木靠上歇著。
不過她仍舊不大安分就是了。
雖然趴在那里的姿勢很慵懶，但她的腳還是一晃一晃的，綠裙擺也跟著一蕩一蕩的。
我們就那樣坐著一句話都不說。
風似乎漸吹漸緊了，一陣悅耳的金玉叮咚聲隨風傳來。
我抬起頭，只見廊台檐角上懸著一束青玉片，大小不一，用青絲繩串成五墜，正迎風搖擺——風吹玉振，聲聲清越。
要下雨了。青葵的聲音變得很輕，空靈如這碎玉風鐸。
她的眼楮始終注視著廊台之外那些翠綠的林木。我也順著她的眼光望出去。
青灰色的天空，果然不一會兒就驟下起暴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