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下起來了。
她一手扶著那蓮盒上浮凸的花葉刻痕,微微揚起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略帶顫抖地捕捉著風聲水氣里攜帶著的漢宮夜雨過後的最後一點點溫暖的余味。雨又下起來,淅淅瀝瀝的沁涼又開始蔓延開來。
手微微顫抖著模索著雕刻的圖案,沿著藤葉的卷曲軌跡,撫過那一朵朵絢爛綻放的白薇,觸手是略帶冰涼的銅扣,已顯枯瘦的手指輕輕上撥,噠一聲,蓮盒已經打開,她一手扶著蓋子,一手熟絡地在盒子里模到了那件東西。
手拈住那細細的一桿,將那簪頭在手心握了握。
涼如清泉,恰似窗外漸密的雨。
恰似多年以前,自己的心。
就算是再久的時間過去,她也忘不了那色彩。
第一次的賞賜,望著眼前跪著的侍女手捧的蓮盒,她漫不經心掀開蓋子,一對鐲,一股釵,一雙簪,兩顆珍珠,兩朵花鈿。
她拾起那一只簪,碧玉雕成的細葉蜿蜒而上,簪頭一葉翡翠烘襯下,紫玉被精細雕工,仿佛是一粒粒攢起來,攢成一枚她曾常見的果實。她抬起杏子般的眼,眼里有什麼東西閃了閃。
他竟然還記得。他怎麼還會記得。她的冷言冷語不是惹得他很不高興麼。
她輕輕將簪子放進去,另一支也是碧玉作葉,紫玉為果。這顏色更像了,像她當年坐在樹上,腰間系著竹簍,竹簍里滿滿得鋪著葉子,她高興地抬起臉,素手輕折,攀下一把果子,小心翼翼包好在葉子里,喚回了不遠處嬉戲的小弟,從樹上喊他接好,小弟總是接不到,可打開葉子吃到果子,總會很開心地揚起小臉沖她笑,嘴上盡是這樣紫紫紅紅的汁液。
她只偶爾說過一次,也只是一帶而過。他竟然還記得。
也是一個雨夜。
她對鏡卸妝,抬手要取下那支簪。
他玉樹臨風般地出現在她身後,微笑著握住她的手腕放下去,另一手輕輕拆下那最後一支簪,她的頭發輕柔散下來,鏡里素顏卻有萬般風情。
眼波流轉,一雙璧人。
她的手不覺握緊那簪飾,果實的顆粒硌得手略微疼。她轉過臉,菱花鏡里,卻再也沒有什麼繾綣情深。
斯人已去,她常常想,什麼時候再能見到他呢。
雨珠越來越大了,敲得車蓋乒乒乓乓地響。
她一路上都沒說話,他看著她如臨大敵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害怕?
她沒抬頭,但是老實地點點頭,也不說話。
不用怕,他攬她在懷中,太皇太後絕不會為難你的。
可是……太皇太後一定惱我至極,無端平添了宮闈爭端,必定恨我入骨……
你可真會想,他笑道,太皇太後在宮里這麼多年,什麼後宮爭斗沒見過,什麼爭風吃醋不明白,如今又怎會和你一個姑娘計較,更何況,他輕輕圍住她的腰肢,這女子身有皇室血脈,她怎麼舍得怪罪你。
她半信半疑抬起頭,看到他信心十足的模樣,听到外面雨聲如喧,也只是握緊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