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為什麼你今天總是心不在焉的?」
今天《歐洲服裝簡史》的課程已經上完,林卡一面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一面對身旁正在發呆的安心發問。
「哦,沒什麼,大概是昨天睡得晚了,所以不夠精神。」安心隨口回答著,腦中卻滿是漿糊。
「我昨天也沒睡好那!一天之間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不激動才怪。」林卡的笑容十分陽光,「不管怎麼說,咱們先去吃飯,一會兒我還要去圖書館工作那!」
「好的。」安心痛快的答應下來。
午餐只是簡簡單單的漢堡與蔬菜沙拉,以安心與林卡的經濟實力,想要吃一頓牛排,只有昨夜那樣的情形才有可能。
餐桌上,林卡依舊很是開心,甚至哼起了愉快的曲調來。
但安心卻有些食不知味,納悶兒的想著,自己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之前上《歐洲服裝簡史》的課程時,書本上不可避免的出現了許多服裝的設計圖。而看著那些簡單的勾畫,安心都覺得熟悉到無以復加。
或許這並不是什麼奇異的事情,畢竟她幾年前也曾修習過相近的課程。但安心自己明白,那種熟悉並不是單純的印象,而是即使閉上眼楮,她也能在自己的腦海中看到草圖中的每一筆每一劃,甚至連設計師隨手打出的陰影,她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這並不是頭腦中的印象,而像是正在翻動著一本鮮活的書本。而每當安心用心去想的時候,這本書就會展現在她的眼前。
「這是怎麼了?」
安心幾乎被自己頭腦中的東西嚇了一跳,她在課堂上不斷的翻動頭腦中的書本,又不斷的重新回歸到現實之中,以斷定這件事情是否是她自己的幻覺。
「不是幻覺。」
當頭腦中的書翻到一九六一年那頁時,安心知道,自己所看到的的的確確不是幻覺,也不是以前安心翻看《歐洲服裝簡史》這本書的印象。
因為《歐洲服裝簡史》這本書是出自一九五六年的,那後面的東西,又怎麼可能源于原本的記憶。
安心意識到自己可能發現了一座新的寶庫,她幾乎懷著膽戰心驚的心情,繼續向後翻動頭腦中的書本。
一頁又一頁的,安心越翻越快,直至書本顯示到二零一二年,它終于到達了尾頁。
看著書本上的那條華倫天奴長裙的手稿,安心幾乎用盡了全力才壓制住自己的劇烈喘息。
那就是她穿越前的那一晚,身上所穿的長裙,那樣的高貴典雅,那樣的高不可攀……
頭腦中擁有著這樣的一本書,對身處六十年代的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
安心甚至不敢去細想,她害怕自己是在做一場春秋大夢。
可是下了課,與林卡愉快的吃了午餐,甚至跑到了圖書館來嗅著書香,安心頭腦中的書本仍舊沒有消失,甚至沒有一星半點變淡或是變得不清楚的跡象。
直到這一刻,安心才徹底明白,原來頭腦中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而一種思想也在她的頭腦中一閃而過——憑借著這本書,她足以改變世界。
于是這一刻,安心變成了剛剛擁有某樣玩具的小孩子。她幾乎瘋狂而迅速的從自己包中翻出了一張圖畫紙,而後將頭腦中的書翻到最後一頁,開始依樣畫葫蘆的描摹起那件華倫天奴的晚禮長裙來。
高領的含蓄,露背的優雅,搖曳的長裙被自然的做出褶皺。恰到好處的剪裁線緊緊包裹住女人最性感的部位,隱秘中卻帶著不安分的挑逗。不著痕跡的腰線幾乎憑空一般的被抓出,側腰上低調而優雅的蝴蝶結,又透露出幾分少淑媛特有的俏皮感。
一切都是藝術,整個手稿就如同一件精美到極致的藝術品,稍稍篡改一點就會失去某種精髓,稍稍添枝加葉就有畫蛇添足之感。幾經雕琢又全無斧鑿的痕跡,什麼樣的設計師能夠設計出這樣完美的藝術品,又有什麼樣的人,才能詮釋出這樣的味道?
一切都堪稱完美,最起碼正在向著完美二字無限的接近著……
「安,你在畫什麼?」林卡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安的身後,她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安的畫稿,卻一下子臉紅透了半邊天,「哦,我的安,這是你設計的長裙麼?」
「是啊,林卡,你覺得怎麼樣?」不知為何,雖然知道是名家的設計,安心發問的時候,卻覺得十分緊張。
「這個……」林卡似乎有些為難,「我親愛的安,你這是在嘗試什麼風格呢?怎麼說呢,總覺得這樣的裙子有些,唔,怪異。似乎與以前見過的衣服都不同呢!」
听到林卡的回答,安心不由得愣了愣︰「怎麼,林卡,你覺得它不夠漂亮麼?」
「也不是不漂亮……」林卡撓了撓頭,「就是覺得怪怪的,不像是這個時代該有的東西。」
安心陷入沉默,她不明白,為什麼這樣完美絕倫的東西、這樣每個女人見到都會窒息的藝術品,為什麼會被林卡安上這樣的評價。
或許是誤會了安心的反應,林卡急忙說︰「安,你別听我亂說,你知道我這個人有多保守,我的審美也一直很單一的。也許我不能欣賞,別人卻愛得不行也說不定……」
「不,你說的對。」安心卻忽然想明白了什麼,「這的確不符合這個時代的風格。」
超前一步是天才,超前兩步卻會被人看作是瘋子。
忽然拿出半個世紀以後的衣裝給六十年代的人看,就如同一個穿著六十年代衣服的人,忽然出現在二零一二年的大街上一樣。周遭的人看著他只會有兩種猜測,要麼他是在玩cosplay,要麼他是一個瘋子。反過來也一樣。
想到這里,安心卻並不覺得失望。
因為她腦中的書里蘊含著太多的手稿,那磅礡的數量足以讓任何人驚嘆。
一件二零一二年的長裙或許不會得到這時候人們的青睞,但安心相信,她總能從一九六一年那一頁中,找到些令人滿意的東西出來。
可問題是,頭腦中的這些手稿,到底要怎樣使用?
林卡已經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安心坐在圖書館的桌椅旁,看著林卡忙里偷閑擦汗的樣子,多少覺得有些心酸。
再想到喬治亞現在的境遇,她更是不能自已的陷入深深自責。
錢不是萬能的,可是沒有錢,他們在這里幾乎寸步難行。
怎麼運用頭腦中的手稿,才能幫助自己和林卡他們擺月兌困境?安心思付著,卻得不到太好的答案。
最為賺錢的方法,自然莫過于自己開創一個新的品牌與公司。但對于現在兩袖清風的安心來說,這種想法完全屬于虛無縹緲的空中樓閣。
最簡單的方法是將手稿賣掉,但不得不說,這樣一來能夠賺到的錢一定不會太多。再說,她也不知應該賣給誰。
到底應該怎麼做呢?
微皺著眉頭思考著,安心手頭的筆卻沒有停下,而是下意識的勾畫著頭腦中的手稿。
那是一件六十年代的連衣半長裙,長度剛剛及膝,半職業的秋季風格。偏向棉麻的材質,布料上的圖案是最為經典的英國格,胸前的一大片蝴蝶結十分彰顯女性的溫柔,卻又因為整個裙身的干淨剪裁而顯得干練優雅。
安心幾乎是毫不過腦子的勾勒著裙子的曲線,她主要的心思還放在方才的問題上。
可以說,如今的自己坐擁著一座寶庫,可是如何利用寶庫的資源,才能讓資源利用最大化,這恐怕會是一個相當棘手的問題……
「安心,在畫什麼?」
熟悉的中文在耳邊響起,安心被人從沉思中攪擾,幾乎被嚇了一跳。
順著聲音的來源去瞧,安心便看見一個同自己一樣的中國留學生。他梳著夜上海那個年代的頭發,身上的西服板板整整,看樣子更像是要去出席什麼重要場合。
他與安心差不多的年紀,看起來文質彬彬,卻又帶著幾分羞澀之感。
富有,教養良好,甚至可能是書香世家出身。這是安心對李梓弋的第一感覺。
見安心看向他,李梓弋的臉就微紅了起來,忍不住低下頭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哦,抱歉,我佔了你的座位麼?」安心不明白這個男生為何要與自己說話,其他的中國留學生不都是看不起自己的麼?所以她問出了這句話,因為這是她能夠想象出來的唯一理由。
「沒有沒有,你快請坐,快請坐。」李梓弋稍顯慌亂的幫安心扶著座椅,目光慌張著不敢與安心對視,「我就是、就是……來向你道歉的。」
「嗯?道歉?」安心不明所以。
「嗯!」李梓弋看了一眼安心旁邊空無一人的座椅,「我可以坐在這麼?」
「當然,」安心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圖書館又不是我家開的,你坐在哪里我又怎麼管得了?」
李梓弋知道自己慌亂之間問錯了話,臉色更加泛起紅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