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是大膽。」徐祈煙手指沾了些黃褐色的膏體,均勻涂抹于卿念臉上。
卿念作勢哼著疼,要他輕些。她如今已知收留自己的人是何身份。
听聞他年少風流,文采斐然,是俊逸不凡溫和大度之人,曾于中秋宴上簪花賦詩一首,先帝時人稱簪花侍郎。听聞他是寧帝養母雲卿郡主表兄,寧帝一直尊他為舅,只不知因何觸怒了上位者被施以了宮刑,封了個起居舍人當著,一直到了現在。
徐祈煙不由瞪她一眼,「該!」說著,將從太醫院順來的藥膏往她跟前一放,「自己抹。」
卿念頓時皺了張臉,苦苦道,「大人……」
徐祈煙聞言冷笑,「知道疼下手就該知輕重。」
卿念干咳了聲,本想說自己當然知道輕重,可她偷偷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輕輕道,「我自小並無母親疼愛,二夫人明面上寵我愛我,可一旦爹爹出征不在,她就總尋我麻煩,我出嫁永清王府又被休,她說話間一句句都逼著我去死。」
「可我偏不如她的意!」卿念抬頭,目光中沉澱著徐祈煙莫名覺得熟悉的東西,她微微一笑,「我要活的好好的,我要查出那晚的真相,我要查出是誰想要殺我,我要讓她們知道,何人可欺,誰人卻又是萬萬欺不得的。」
徐祈煙微一恍惚,眼中霧氣氤氳,但卿念卻知道他這是在笑。
她不禁也跟著笑了起來,眉目中難得有些小女兒的嬌態,「讓大人看笑話了。」
「年輕真是好啊!」徐祈煙擺擺手,直起身看著院中那幾盆牡丹,那牡丹將開未開之際,儼然一副端莊高貴之態,果然不負花中帝王,他緩步走到花前,手指輕輕摩挲著牡丹花骨,喃喃道,「曾幾何時她也護著幼妹,要讓人知道,紀家的人,是萬萬欺不得的。」
「可是寧帝養母,雲卿郡主?」卿念神色一動,那紀雲卿在棲梧是個傳奇,是無數女子心中又羨又妒的對象。只可惜紅顏薄命,早早就凋零了,到如今也只剩墳塋一座,黃土一捧。
徐祈煙目光幽遠,似乎在回憶著什麼,許久才回神沖她抱歉一笑,「洛邑王府若是不能呆了也好,我幫你在宮中尋了一份差事,你可願去?」
「皇上傷重,需要有個人身邊伺候。」徐祈煙深深看她一眼,「如今宮里都是莫桑的人,你……可願意站在他對立面?」
「鳳卿念必定是不願意的。」卿念唇角上勾,微起笑容,眸中閃過狡黠,「可是秦念,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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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宮殿,靜謐的無一絲風涌,雖然有不亞于清乾宮的恢弘,但這里卻無端透著股死氣,連蟲鳴鳥叫都不見得有幾聲。
此刻,緊閉著的殿門被外面的人輕輕一推,霎時間發出‘吱嘎吱嘎’的響動。一臉木訥的宮女端著放了藥碗的托盤,一步步往那張並不安靜的大床走去。
許是忘了重新關上殿門,宮殿外的風吹刮了進來,逗弄的燭火不停的搖曳,大床周圍布著層層帷幔,因風而動,隱約露出里面一個不安蠕動著的身影。
帶著瀕死的喘息,痛苦壓抑著的申吟,一只手忽然從帷幔中摔了出來,修長的手指上早染上了青色,一根根都痙攣著,這只手極力的抓著床褥,摳的死緊,五指的關節因此都泛了青白。
「皇上,該用藥了!」宮女緩緩在床前跪下,平凡無奇的臉,將所有的表情都掩藏,她的聲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緒,好似一灘死水。
寧帝沒有說話,只是抓著床單的手更加用力,那青白的指節幾乎都要成刺扎穿出來!
「該用藥了,皇上!」宮女的聲音依然機械,在最後話音結束的剎那,動作極快的探手拂開了不斷顫動的帷幔,接著手一抬,就扣住了寧帝的下巴,將碗中的藥一下子灌進他嘴里,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