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馬車去江南。等車夫準備時，幾人在食肆里暫歇，又听說了一件事︰中匈開戰了。這不很新奇。近兩年匈奴經常裝作無意，卻是肆意侵犯。但新奇的是，這是第一次中原主動還擊。
江暮漁很饒有興致地听著，又拉離三月也來听。
離三月總覺這種國家打戰之事跟江湖沒關系。她听得沒興趣，結果被江暮漁說了一通，最後江暮漁表示要在去江南前，給她補一下江湖的事。
簡單來說︰這是一個帝權國家。就算現在匈奴進犯，草民起義，國家依舊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民眾眼中，最為憧憬的人還是做官的人。
而江湖，它原本是由一群追求逍遙，不入士農工商的奇人異士組成的小圈子。但隨著時事變遷，現在的江湖變成了龐大的一山莊四幫派八大門。追的是力量，求的是名利。連武林盟主離仇都是這樣的人。
江湖與最能給人名利的國家，表面上沒有什麼關系，但私底下有許多聯系。許多人表面是江湖人，私底下卻與官家打交道。但到最後，名利和力量，人們總要放棄一種。
離仇……想做第一個二者兼顧之人。而現在國家動蕩的局面，給了他一個最好的機會。
「家父還真是一個有野心的人。」離三月喃喃道。
江暮漁贊成她說的話，又搖了搖頭︰「但師父可怕的地方，是在他手上有許多的棋子能幫他實現這個野心。甚至就連，整個武林也是一枚大棋子……我不喜歡這樣。」
「嗯？」江暮漁開始坦誠地對離三月說他自己的意見了。離三月看著他，很認真地听他說。
「我還是喜歡最初那個逍遙的江湖。奇人異士們居無定所，日子逍遙簡單，有錢時拿金錢去買酒買劍，沒錢時就用奇門異術賺一些微薄的花銷。那時，每個人都很開心，那時的武力達到了最巔峰。之後的江湖，只剩下一代不如一代的傳承。」江暮漁緩緩地敘說著當時，輕嘆了一口氣。
離三月將他的話來回想了幾次，最後，眉頭微蹙︰「如果你想，為什麼不再創一個當時的江湖？家父的繼承人是你吧？」
江暮漁正喝清茗，听到這一句話，頓時一口水噴在地上，連連咳嗽了好幾下，才帶著狹促的笑意盯著她瞧︰「你真的這樣想？」不論她單純地以為江暮漁是離仇的繼承人，但是離三月這話是支持他那逍遙的江湖的吧？江暮漁對離三月頓時好感大起。兩人原本就是朋友，江暮漁原本就很欣賞離三月。
「……江湖上是這樣傳的。」難道不是？江暮漁是離仇的二徒弟，長者繼承為傳統，他又從小就到江湖上磨礪，不就是為了以後更好地繼承麼？
面對這答案，江暮漁聳了一下肩膀，不答，起身叫離三月往外走。車夫已經在叫他們兩個上車了。
「江暮漁，你是家父的繼承人麼？」
「是。」江暮漁頓了一下，「也不是。」
「哎？」
「不是他心中最好的繼承人選。那一個，現在應該在邊疆戰場上幫他處理事情呢。」
幾日前。邊疆戰場。
反擊匈奴人的戰策已經決定。現在帳篷內，幾人只是再將戰策推敲一下。畢竟，這場戰局的重要性非同小可。中原第一次反擊匈奴。且結局要為勝，必定為勝。
「兵三十萬。防守、駐地、後備。最多出兵十五萬。匈奴兵約莫十萬，可他們從不需防守後備。騎兵極佳。戰局先出前鋒、騎兵、兵車。匈奴的騎兵很強，騎兵數量有全部軍隊二分之一。每次出戰都有六七萬多騎兵。我們騎兵剛剛興起，在這方面沒得比。」
一個身材高大，滿臉絡腮胡子，身著紫彩繪皮甲的中年男人︰驃騎將，王康道，「匈奴騎兵都是用上好的寶馬，寶馬高五尺，重四百斤。騎兵全都是草上飛，開戰率馬直沖入隊伍，膘肥大馬可撞人、弄亂陣隊、可游擊薄弱處。馬上士兵一掄長戟，可掃倒一大片。」
在他旁邊跪坐的，一直垂著頭悶聲不吭，看桌上戰圖，著黑鐵網盔甲，頭盔遮掩了一半臉龐的︰車騎將，韋沛第一次抬頭，看了一眼步兵大將。
年僅三十，身上卻帶著一股肅穆氣質的︰步兵將，尹正會心地接過王康的話︰「兵車中堅，配合騎兵和步兵。我們步兵用撒星陣。騎兵沖過來時散開，等騎兵過後再聚首沖刺。兵車可暫且阻遏騎兵。匈奴兵是雁行陣，著重于騎兵的威力。但他們步兵比不上我們結合。很少防御，常以進攻代替防御。」
將士講完了士兵的情況。呂軍師上前，講解戰場。
「陛下說要大勝。可是，照目前情況看，打個平手或小勝，有可能。但大勝……難。
打戰，天時、地利、人和。
天時︰最近正是初春。初春是種田的時候。他們是游牧民族，講的是放牧牛羊，靠天養草過日子，打到哪兒是哪兒，我們是過日子的，守著一畝薄田四季糧食，初春我們得有人種田護田。士兵也得種田。練陣的日子少，兵心就有些渙散。陛下從別處調遣軍隊來，雖能補充人手，可惜他們初來乍到，不熟悉戰地情形。
人和︰騎兵大劣勢，步兵小佔優勢。加上這幾年匈奴中原，中原士兵吃虧得多，士氣有點松懈，兵心有點渙散。陛下從帝都而來邊疆，鼓舞士氣。雖令臣等感動，可是臣並不贊成陛下常駐邊疆。臣已奏請丞相、大司馬，不日將接陛下回宮。
地利︰這兩年，匈奴時常肆意進犯，勘測我軍情形。可我軍僅有一次死守洛城。他們的情況，我們幾乎都是推測而不知啊。要不是上次進犯洛城，我軍甚至都不知道他們曾挖過一條通往我軍的地道！唉，如此士兵，如此情形……陛下，臣只是道明情況！或有不敬，請容稟後再議！」
幾把架在呂軍師脖子上的長刀，慢慢地挪開了。
「再看戰場。平原。對他們騎兵也非常有利。
陛下說要大勝，試想一下，我軍先集結兵馬。他們哨崗準備，早早發現我軍行兵蹤跡，放狼煙，集結隊伍。敵軍打戰幾乎沒有戰略，唯一戰略就是︰以攻代守。匈奴士兵氣勢洶洶地再沖過來，平原、騎兵……
自然，陛下親自從帝都來鼓舞士氣，陛下從別處調來的兵將、增添的盔甲裝備，臣也有考慮。但算來算去，我軍至多還只能是小勝一把。像陛下要的大勝。臣做不到，即便換了其他人，我想世上也沒有一個人能做到。」像他這樣說話，直接回絕了皇帝，是比剛才更加不敬吧？更該殺頭吧？
說完話，呂軍師立刻怕疼地眯起了眼楮。半天，未動。他抬起頭，小心地看了一眼晏居上首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