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
君自憐與離三月逛街。離三月思慮著還沒有想出君自憐的名字,逛街也覺無趣。其實,她一直也是不喜逛街。對她來說,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去修煉。尤其是比斗後,更應該回房琢磨剛才的成敗得失。但是,這一次比斗是為了艾草,是不同的。為了讓艾草開心,輸也是自然,不過,江暮漁竟然在大庭廣眾下偽裝、留手,這讓離三月稍有不快。
只是這不快,等離三月想到比斗的結局就煙消雲散︰他的劍擊散了她的長發。對于艾草,這是離三月當眾出丑。對于離三月,江暮漁當眾幫她梳發這舉動實在曖昧。又歡喜又難過,他們分明沒有曖昧,又何必給她希望。
比斗過後,江暮漁去找艾草說明,離三月不想在曖昧過後見他們,就一個人出來收拾起心情。
這版本與君自憐猜的不一樣,但大同小異。
他猜想︰江暮漁做了如此曖昧舉動後還能臉色如常,江暮漁是不喜離三月的。那麼,江暮漁會喜歡誰?江暮漁與艾草從小青梅竹馬,艾草又是江湖第一美人,對他也算是痴心,他比斗時她助威。比斗後,江暮漁肯定是找艾草去了,離三月見此該是傷心離去,由他君自憐安慰。
雖然離三月比斗輸了,但君自憐異常看好她。
非生死決戰中,擂台比斗誰都會留一手,像是「內力外發」于江暮漁,「靈魂之體」于離三月,缺乏刺激和秘技的擂台賽沒有一點驚險感。無「驚」有「新」,能做到這一點︰令目標一動不動、操縱木偶般驅使目標,這種前所未見、無從所知、無法破解的招數。離三月擂台上輸了,卻贏了人心。
一個厲害的失意人,君自憐沒想出自己有什麼理由不去拉攏她?
「你不想知道,那頂笠帽對我有什麼重要之處嗎?」。
「有什麼重要的?」
「因為是你戴過的笠帽。」
匈奴人奉承的性子啊︰「呵呵。」離三月干笑。不管君自憐的奉承,她刀槍不入。身為離仇之女,她听過的獻媚話會少?知道她不得離仇喜愛後,她受過的冷遇會少?等他見沒有利益,心生無聊,就會離去。離三月如此想。
君自憐的優點很少,除了長相以外,最大的優點就是耐心。只要離三月不趕他,他能纏著離三月說上三天三夜的好話。水滴石穿,這是君自憐學習的第一句中原話。君自憐如此想。
一個裝聾子,一個裝傻子。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是苦了那個可憐的護衛︰這條路怎麼這麼的漫長……
路過一個玉石鋪,看店主往佩飾上刻些吉祥話。君自憐不明白這是什麼,離三月苦于思慮他的名字不得,心生一計︰騙他套他的名字也好。反正她擅長做戲騙人,反正他們見面都是騙來騙去。
「這個呀……是把人的名字刻在佩飾上。你看,他在佩飾馬上刻字,就是祝這人馬到成功,他在佩飾兔上刻字,就是祝這人動如月兌兔。」這以前,都是在佩飾上刻吉祥話,沒有刻名字的。一來沒想到,二來,刻吉祥話好送人,刻了人的名字就只好送一個人了。
「哦。」君自憐笑,「我喜歡中原人活得這麼細致,連一個小物件都有含義。」
「你喜歡,你也刻一個?」
「好。」
店主詢問君自憐要刻些什麼。君自憐非說要自己刻,拿了佩飾拿了刻刀在一邊琢磨。既然一件小物件都有含義,不如用心到底。雕字的過程中,君自憐還不許她看,離三月無所謂,反正刻完了以後也要給她看的。
一刻鐘後。待他刻完一個,離三月捶了捶等得酸痛的腿,才上前兩步,君自憐又拿起一個繼續刻。不就是刻一個祝福自己麼,他難道把這個當成游戲玩了?離三月想喊他問他要刻多少個,可一開口喊不出他的名字,只好氣急敗壞地繼續等。
一直到斜陽映晚,君自憐總算收工。
離三月跳起來沖上去,翻他刻好的佩飾看︰「吳岩、秦寒、柳立?」
「哦,是我護衛的名字,我要拿回去送給他們。」君自憐捧著最後一個佩飾給她瞧,「這是我最後刻的。瞧,是不是刻得越來越好了?」
一支桃心紅玉華勝,上面刻著離三月的名字。君自憐說刻得越來越好,可畢竟是個生手,刻出來的難登大雅之堂。只能說,比起前面幾個字跡歪歪扭扭的寫錯的名字,這幾個字沒有寫錯,沒有歪歪扭扭。
離三月看了兩眼,將華勝遞還給他︰「怎麼沒有你的?」
君自憐揉著因刻字而酸痛的手指,沒有接︰「我命來富貴、上蒼保佑,何必刻字祈福?」
離三月忘了他一向是自戀的︰「你的華勝,不拿回去?……不,這個華勝我買了。你拿著刻我名字的華勝,別人看到要胡說的。華勝不值錢,二十文錢就買了。就是華勝上有你的刻字,刻字要多少?我身上就帶了五十兩,全部給你,好吧?」
離三月傾其全力買了,難道不是對君自憐的刻字的另一種贊美?君自憐笑︰「不要錢,送你。」
「無功不受祿,心懷忐忑。」離三月隨口道。
君自憐卻以為她是拿桃心的「心」來說笑,指著桃心華勝道︰「心甘情願。」
「心口不一。」一個匈奴人跟中原人比成語?開玩笑!離三月一語雙關,他送她東西是心口不一,他陪她更是心口不一。
「真心實意。」
離三月搖頭︰「枉費心機。」
君自憐張張口,想說些什麼,一想到離三月說的這句話,又無話可應答,只好閉了嘴,笑一笑。
過了一會兒,沒听見君自憐的應答聲,知道他已經輸了,離三月也不會再回頭要他說出認輸的話,笑一笑,翻過這個話題︰「天色晚了,我該回去了。」
「才酉時三刻。好不容易請你出來一次,那麼早就回去?我知道一家很好的酒家。」
「快戌時了。吳郡夜里有宵禁。」
「我記得江湖兒女從來不守規矩。」是因為跟他在一起,所以就想回去了吧。說完了話,君自憐才想到這一點,自己當真是枉費心機,「算了,我送你回去。」跟離三月說好話、刻字送給她,都不能讓離三月轉心,早知道她對江暮漁多固執。算了,好事多磨。今日就暫且將她送回去吧。
快到宵禁,街上的游人全都回家了。剩下的,全都是在收拾商鋪的。想叫個馬車送離三月都不成,君自憐與離三月在路上慢慢地走著,沒有說話。
難得君自憐這麼安靜。離三月比他喋喋不休地討好自己時要開心許多,也隨他沒有說話,安靜地想著自己,江暮漁,艾草與離仇。
離三月擂台輸了,艾草應該高興了?江暮漁比斗後立刻去跟她解釋,艾草應該高興了?請艾草別再小孩子氣,別再纏著自己,別再吃醋斗氣。艾草也快要成嬪妃了,怎麼心性還沒長大?也許皇帝就喜歡這一口?……管他呢!反正離三月不認識皇帝。
天朝的皇帝與匈奴在洛城一戰大捷後,緊接著面對的將是匈奴慣用的游擊戰術︰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正面抗擊,或許匈奴抵不過中原人多,但是,不管是什麼軍隊,面對游擊戰術都會疲軟不堪。匈奴人雖也疲倦,但是生為游牧,比中原人要好許多。天朝皇帝該怎麼辦?自己應該在這時出擊?還是暫時緩一緩,看天朝皇帝的行動?
離仇給自己兩百人,人數是少了一點,但是,組成一支奇兵還是綽綽有余。自己要好好利用這兩百人。君自憐思慮著自己的事情︰兩百人,匈奴,中原與離仇。
這時,一聲清脆的叫賣聲令二人從自己的世界中驚醒。
「賣花!大人,買花嗎?」。一個賣花童手里捧著一小把已經不新鮮了的野花大聲喊道。在跑到他們面前之前,她已經被護衛攔下。但是,她還沒放棄目標,大聲叫喊試圖吸引二人注意。
離三月看了看小童,掏出錢囊,想取一串金錢買花,又嫌解開錢囊麻煩,直接將整個錢囊給了她。君自憐掃護衛一眼,護衛識相地代離三月接過花︰「小孩,回家去吧。」
護衛拿走了花,小童才好抽出手看錢囊,打開錢囊的一刻,金銅的光芒頓時亮花了她的眼楮,小童吃驚地愣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手哆嗦地收起錢囊,小童快步追上離去的二人︰「銀子……」銀子離三月是擺明了全給小童,不存在誤給,小童也不客氣了,「大人,謝謝你。買花錢以外,還多給了銀子,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我的花有點干了,但是,做花環還是很漂亮的。」
「花環?」
「就是這個!」小童取過一束花,快速地擺弄起來。不一會兒,一個花環就出現在她的手上。將花環戴在離三月的頭上,小童退後兩步,看著離三月。
黃昏時分,夕陽映照著整片大地,彩霞渲染了整片天空。在大地與天空之中,站立著一個十六歲的少女,戴著黃紅色小花的花環,穿著一身紅色,七彩之中最顯眼的紅色,讓人一眼就能認出、記下。這少女叫什麼名字?她頭上戴著的桃心紅玉華勝刻著︰離三月。
君自憐看著她。一直都不覺得離三月漂亮,但是,很顯眼。比離三月背後的夕陽還要顯眼。若她是比太陽還要顯眼的,那他就該繞著她轉。
「拿刻刀。」君自憐朝身邊護衛道,取過一支花。
白雲山莊。
離三月把玩著分手前,君自憐給自己的一支花。小童的花都已不新鮮了,君自憐便取花中最漂亮的一只給了她。一朵綻放如火花一般的蘭花。火花蘭︰忘不了的人。花瓣上刻著的字︰心照不宣,君自憐留。
記起來了,是叫君自憐。
君自憐用錯成語了吧?她跟他什麼時候心照不宣?她不是早早就告訴了他,他們之間是枉費心機嗎?難道他以後還會纏著她?不會用成語就不要用嘛,匈奴人!
離三月無奈地搖頭嘆氣,取下了脖上的紅玉華勝。這條刻著她名字的華勝,不僅刻字難看,還奇怪地刻著她的名字,怕引起別人注意和懷疑,關鍵是離三月不想留君自憐的東西,還是趁早毀了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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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花蘭︰
像是煙火一樣絢爛美麗,卻又永遠不會消逝的花。還有一種說法是世上根本沒有火花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