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不是她想的那樣。江暮歌那微笑一般的口型,像極了說……四天以後,兩個人,死。
怎麼會呢?白雲山莊現在歌舞太平,怎麼會死人呢。死的人,又會是誰呢?能讓江暮歌在意地說出,他們會死的人,起碼也是跟江暮歌一個身份的。
離三月仔細反省白雲山莊。老瘸子跟離仇?那不可能,江暮歌怎能料到那兩人。江暮漁?那江暮歌就不會還有心情與她說話。難道……自己?四天的擂台後,等武林大會一結束自己就回邊疆,天高皇帝遠,白雲山莊還能管到那兒去?那會是誰?既然不是離仇,不是江暮漁,不是自己。
算了,管他呢。除了這二人,自己在這兒也沒親近的人。艾草與她起爭執時,離三月就處處受人白眼。現在艾草與她不爭執了,加之離仇對她改善態度,白眼雖然沒了,可離三月怎麼也不能對這群人再有好感。自己又猜不出會死哪兩個。那就隨他們死活不理。
二更時分,白雲山莊的小婢、小廝出來打更、吹熄走廊的油燈,路過離三月所在的長廊時,看見離三月在這兒坐著,兩個小婢在不遠處竊竊私語兩句,再走了過來,客套地行禮問安。
「你們去我的小樓,告訴她們,我今夜不回去,也不用叫她們備枕席過來,留下這一條游廊的燈火別滅了。」
「是。」連一句關心的話也沒有,小婢們貌似溫馴地應道退下。離三月听見她們走遠之後議論自己,說自己沒早早吩咐,現在還得麻煩她們去離三月的房間。有時候,御靈術的「千里眼順風耳」也沒有好處呢。
比較下來,離三月身邊的小婢還算好的。雖說離三月不想要小婢,可衣食住行總得安排幾個。既然跟了離三月,自然是主子好丫頭才好,平日小婢便是規規矩矩地教她。也難為了她們,本是白雲山莊的人,突然跟了她一個外人,又不比她靜心凝神不管外人,她們在白雲山莊不好混吧?離三月也不想多麻煩她們,二更就不要她們送枕席到這兒。只是一個小婢,但給過離三月笑臉的,她就記得。
當白雲山莊的燈火都已經吹熄,夏夜降臨得緩慢而又美麗。
白日的紛亂和喧囂全都褪去,眼里只有夜空中高高掛著的雲霧月,耳里只有唏唏噓噓的蟬鳴聲,一陣風徐徐吹來,吹得衣袖舞、羅裳飄,更是吹到了心頭上,將躁動的心都吹得舒爽下來,再一吹,整顆心都吹化了,融進這一抹夜色之中。
直到從花園那頭飛來的兩三只螢火蟲,離三月竟無嬉戲的心思。以前,她看到這些「飛舞的綠星星」,一定要去抓的。想起過去,離三月一怔,自己變了麼?感慨地站起來,隨螢火蟲往花園里走去。她不肯承認她變了。
隨著螢火蟲在花園東轉系轉,到了一條小瀑布邊。螢火蟲喜歡潮濕的地方。離三月到白雲山莊一直忙自己的事,看著離仇看著江暮漁,卻未看過白雲山莊,突然發現些什麼,哪怕不是瀑布只是一朵花,都能讓她驚訝地駐足觀賞。
白雲山莊。
江暮歌說江暮漁今夜不回來,只是打發離三月。江暮漁就算出外應酬,喝酒也從未醉酒到不清醒。酒後亂性,這可是大忌。要是徹夜不歸,那更不可能。
江暮漁從側門悄悄回來,山莊的人們都睡了,便自己取一盞燈火回房,到長廊卻見長廊燈火亮著,問了他的小廝,听說是離三月吩咐的,她要在那兒納涼過夜。
江暮漁忙了一天,也很倦了,听說這事還是取了一席絲被,出外尋離三月。找過長廊沒人,讓小廝去問離三月回去沒,江暮漁分頭去花園,猜她可能去那兒納涼了,遍尋不著,心煩氣躁、酒意沖頭,既已來到花園就想去瀑布洗把臉清醒一下,卻看見離三月在那兒。
大概是貪好玩,離三月將瀑布邊的螢火蟲捉來困在輕紗內,做一盞綠光帳燈,看綠瑩瑩的「燈火」在水上飛來舞去,與水面倒影相稱。江暮漁想過去喚她,又見她輕輕一抬手捉住了飛來的綠光帳燈,解開輕紗︰「還是自由自在地飛比較好。」
說她是善良麼?
離三月玩過以後覺得餓了,「順風耳」听見遠處有狗叫聲。白雲山莊在白雲山上,花園里養著不少小動物,平日拿來狩獵、逗趣,亦供以吃食。離三月尋著聲音去,見一個竹屋子里養著許多狗。斗狗在當時很是流行。大狗、漂亮狗是不挑的,找了一只無用的老狗,還是只取了一只狗腿。
為了自己的口月復之欲,傷狗取腿,又決計算不上善良。
取了一只狗腿而沒有殺狗,一來吃不下,二來也是知曉這是白雲山莊的狗,擔心她無故殺了一只會引來責怪吧?但卻不守規矩地大半夜不回房。其實,就算她將白雲山莊的狗都吃了,又有何妨,她是離三月,卻比一個小婢還不敢犯事。
看著離三月游瀑布、戲螢火蟲、煮狗肉,聞著瀑布邊飄來的狗肉香,江暮漁肚子也餓了︰「三月。」
忽然听見有人聲音傳來,將白雲山莊的狗煮來吃了的離三月頓時一怔,傻呆呆地愣在了原地。這大半夜還有人來花園?再仔細分辨來人聲音……江暮漁。
心中所有的決意,在她面對江暮漁的時候,全都是沒有用的。離三月明白,她下了決意後就該盡可能避開江暮漁,甚至連句分手的話也不用說。反正這一直就是她的單相思。離三月一下子跳起來,準備逃走。
「三月。」
她不能。
听到他用那輕輕的、緩緩的、溫柔的聲音喊她,她就走不動路。她是一個大笨蛋。離三月轉過身子,看朝她走來的江暮漁。
他怎麼能這樣,難道就她一個人為了吵架的事情煩心,江暮漁是什麼也不在乎的麼?江暮漁一臉的若無其事,走到煮狗肉的旁邊。她這一手煮狗肉從雨林學來︰在地上挖個洞,用洗淨的樹葉蓋上兩層,放入水、狗肉、燒得滾燙的石頭,慢慢燙熟。
江暮漁用樹葉蘸了一點湯水,吮一口就吐出來︰「還是做得那麼難吃啊?」她賭氣地不答話,他站起離開,過了一會兒帶著幾株摘的花草香料回來,添入湯水中,又喝一口︰「好多了。」而後,先用蓮葉舀了一捧後遞給她,他再舀一捧給自己。
離三月小喝一口,是得承認,江暮漁做的比自己好吃十倍,看江暮漁他也要喝了︰「這是我從狗樓那邊找來的狗。我沒有跟別人先打過招呼的。」大半夜的,也找不到人打招呼。
「哦。那又如何?」
離三月就不語了。好吧,她一個人已經決定了吃狗肉,無所謂江暮漁,以後說起這事自己全攬下好了。
江暮漁看她沉默寡言。喜歡江暮漁的女子不少,他要她們召之即來招之即去,她們犧牲得也不會比離三月少。可是,那些女子慕他,便將他視作私有物。離三月慕他,十分隱忍,默默努力著成為可匹配他的人。離三月,想她將來沒有一番成就也怪。哪怕沒有君自憐、逍遙相當看中的御靈術。
只可惜,江暮漁現在還擔不起喜歡人的責任,他要是喜歡一個人就是害了她。他們甚至連朋友都不該做!可是,事到如今,也無法挽回過去。只是,將來要如何?向她示好?害了她。不向她示好?偏偏她是他的計劃中應被利用的棋子之一。
「我回房了。」喝完了狗肉湯,離三月將東西收拾一下,免得招來麻煩。說是要走,卻沒有邁腿的動作,只是站在那兒,眼角瞥著江暮漁。
「留下。」江暮漁輕輕地道。離三月臉側過一些,望著江暮漁。江暮漁抬起頭看她,笑一笑︰「你走吧。」為什麼偏偏她是離仇之女?還是,趁著、趁著自己還沒陷進去的時候……江暮漁比離三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