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一聲鐘鳴自白雲山莊中心的離仇的書房傳出，沉穩有力地傳向四面八方。
听說離仇出來了，白雲山莊內的聲音戛然而止，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頭的動作，雖然沒有過多表態，眼神中那下意識流露出的敬慕以及稍許畏懼都已表盡態度。這態度，從以前到現在，放眼江湖，只有離仇一人。所以，活該這是一場選盟主的過場，注定沒有可以跟離仇競爭的人。
離三月沒有站起身，繼續品茗。按照原本的行程，請先人，選盟主，列酒席，備歌舞。離仇的行動大多在議事殿內，很少、幾乎不會來花園。以前，只要離仇有可能會來，哪怕只有一點點的機會，離三月也準備著。可是，離三月現在看到‘幾乎不會來’，就覺得離仇肯定不會來了。
結果，離仇竟然來了。
看見他來，花園里的人們長揖舉杯，千口一詞地大喝一聲︰「恭祝離盟主。」
是講究逍遙的江湖，非等級制度，至多遵循一個長幼有序。看見離盟主，也無需下跪，長揖就好。他們來武林大會，也只是湊個熱鬧玩個樂子，選盟主之事關四派八門，不關他們三教九流。在這武林大會上，舉杯祝賀就好。
離三月見到離仇，規矩地稽首行禮，臉上沒有什麼好高興的。離三月知道離仇的行為定是有原因的。
跟在離仇身邊的蘇無別轉著臉，臉色也淡淡的，沒有一點兒喜氣洋洋的味道。其實，今早他還是很高興的。看見眾人對離仇的態度，他也倍感榮耀，快步上前，在離仇的身邊感受眾人投來的那種特別眼神。結果，被離仇一句話「喜怒不形于色」給教訓了。什麼叫喜怒不形于色？像江暮漁那樣圓滑的曲意奉承？像季凡那樣臉上永遠沒表情？那兩人現在都不知哪兒去了，只剩下他！
「師父。」
離仇看一眼季凡，轉身朝離三月微微一笑，輕聲問她︰「怎麼樣？」
「除了普通的寒暄應酬，對武林大會和對父的稱贊和誹謗以外。那一邊，離兒比較遠，他們不想兒听到吧。他們在討論沒到的三大幫主。那人說起找到四大幫主就能找到玄靈草，看，他到角落里去了。還有那個人說起十五年前的玄靈草被毀的事。兒都記下了。還有那幾個討論得比較熱絡的。不知道是不是來攪局的。」
離三月一邊說著，離仇一邊看著她。奇怪，他只是問她玩得好不好，離三月又不是探子，緊張這些做什麼。但是，必須得承認，離三月觀察細微，且有御靈術的「千里眼順風耳」。而且，最重要的是，離三月為了離仇做這些。她這麼快就恢復過來，投入武林大會中。不愧是清楚局勢，讓人省心的人啊。
「還有件事。父，兒小時誤吞的奇藥是不是玄靈草？」
既然離三月緊張了這些，能問出這個問題，也不奇怪。
離仇舉杯還祝酒，一飲而盡後回道︰「是。」
「既然是兒吞了玄靈草，為何玄靈草又在十六年前公開被毀？十六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十六年前的事嗎？能瞞十六年，也算是不容易了。
「等今天大會後，我就告訴你。」離仇放下緊握著的把玩的酒杯，「好好玩。如果待會兒，那老瘸子或是江暮漁找過來，別擔心，管家會帶他們去議事殿。你只用待在這里玩，就算議事殿傳來什麼響動，待在這里。」
「任何響動都不要去嗎？」。
離仇看著離三月。她又不是聾了，為什麼要重復兩遍呢？那麼擔心嗎？擔心誰呢？
離三月從離仇的眼神中就已經明白了答案，點點頭︰「兒會遵從父的教誨。」
跟艾草一點也不一樣︰「懂事。」離仇親自倒了一杯米酒，遞給離三月，轉身離去。如果難受就哭一場，如果難受的時候還不能哭，那就醉一場。
離三月望著酒杯。她不喜歡喝酒，喝酒會誤事，她喜歡與江暮漁一般品茗。
蠱蟲被米酒的香氣引出來。離三月的金蠶蠱也很懂事，但卻不及軟綿綿更討喜。「懂事的乖孩子沒糖吃。」離三月突然對小金蠶升起一股憐惜。禮節性地喝了一口酒後，離三月將剩下的酒都給了小金蠶。
這比起離三月對軟綿綿的好當然是比不上，可比起過去也是難得的憐惜。小金蠶竟然有些受寵若驚。軟綿綿看見，又是不屑，又覺離三月忽略了自己，纏上離三月撒嬌。不用想便可得知，離三月對軟綿綿的疼愛。對此，小金蠶一向是默默忍受，可今日，小金蠶抱著酒杯，身上突然向軟綿綿發出一股戾氣。等級和實力的差距，讓軟綿綿不由得一顫。
或許就在這時，已注定了軟綿綿與小金蠶的結局。
「當——」
又一聲鐘鳴傳出。
請先人。
離三月緊張起來。這是江湖人最恭謹、不敢放肆的時候，也是最好下手的時刻。江暮漁會在這時候來？離三月又笑，老瘸子可能會來，但是江暮漁為何會來呢？就算那兩個人曾經達成過什麼協定。現在想來很好笑，江暮漁那麼圓滑的人，當初說被老瘸子抓來的原因卻是言語不和。自己還被騙了。
「請——先——人」
一聲數十人的呼喝聲中，一列大隊繞著白雲山莊環行一圈，先首的五人舉著一幅一丈來長的巨幅畫像。那幅畫，以白雲山莊為背景，畫著十幾個人。武林人士看見離仇可不拜，看見這些人卻不可不行大禮。
「那上面畫的都是歷屆的盟主。從右到左，居先兩人是創江湖的先輩，一人名逍遙一人名江湖，後來江湖本打算合兩人的名字，後來卻只隨了一人的名，大概是逍遙太難隨了，只能求個意逍遙……」旁人一邊稽首，一邊向新人介紹起來，「居左那兒，留了一個空，是給這屆盟主的。離盟主，要一個人出現在畫上兩次了。」
對這句話，別人真是難得的皆為默認。連一句‘還沒到選盟主，一切都可能出變故’的話都沒有。
離三月匆匆摞下酒杯，恭謹地跪拜。然而五官的靈敏卻不隨心控制。她听到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離三月小心地微微抬起眼，看見馭使蠱蟲飛在隊伍上空的巫女。到頭來，卻是巫女最先耐不住了麼？
在隊伍行後半刻鐘，眾人方才站起。離三月趕緊追了過去。她得攔住巫女，不能讓她壞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