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一日，宦官來傳令，離三月今夜去見皇帝。
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在半個月前，皇帝突然不忙了，一個接一個按順序點名侍寢。離三月算著日子，也算到最近自己要被召去侍寢。不過，沒有讓離三月去寢宮，而是去長秋宮，皇後住的宮殿？不說一夜二女，一夜九女這樣的事都常見，離三月甚至還沒這個資格與皇後同一夜。
那邊急著催著，離三月沐浴梳妝後就去了。去見皇帝，臉上強裝著笑，心里只有一種慷慨就義的念頭︰就連皇後那種喜好的人都去侍寢了，自己又算得了什麼？洗洗睡吧！
到了長秋宮，離三月開眼了。
皇帝和皇後，不是男人和女人，不是夫和妻，而是君和臣。離三月從沒見過一對夫妻見面可以這麼嚴謹，對，就是嚴謹。當侍寢都變成了工作，還有什麼柔情可言？
還有，當皇後匯報完近日後宮情況後，皇帝說起離三月，叫離三月抬頭，離三月看著對面那張笑眯眯的臉，感覺真的好眼熟……
「逍、逍遙！」
果然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一個人不知道，而別的人都以為她知道，所以全沒告訴她。
「好久不見。」逍遙笑眯眯地招呼。
離三月已經懵了。逍遙看她發愣，上去伸出手指戳她一下，再戳一下……離三月腦中回蕩著當初自己對逍遙說自己不可能政治聯姻這種話，每想一下，心就被戳一下，不知不覺中，心就被戳成了千瘡百孔。
離三月真想嚎啕大哭。嗚嗚嗚，太丟人了……太丟人了，哪怕皇帝是個瘸子、瞎子、聾子，她都能讓自己變成個睜眼瞎去盡心侍奉，為什麼偏偏是自己在他面前說過自己不會政治聯姻的逍遙。
「妾身恭迎聖駕，吾皇萬歲。」離三月回過神來，稽首長跪。
逍遙連忙還禮︰「我看你剛才的樣子，還以為你要哭呢。」
「陛下喜歡見人哭麼？」
「不。」
「那便是了。」
逍遙看著眼前的人，不過也就一年多吧，那個奇怪特別的女子已經變得這麼內斂了，感覺真讓人不適︰「這兒就我和皇後、你三個人，你想說什麼、想做什麼，自便即可，就像是雨林時那樣。我喜歡看人笑，可看人裝出來的笑，更讓人難受。」
離三月看他比以前瘦了，當皇帝的都這麼累吧，可笑容依舊溫柔︰「陛下跟以前沒有多大變化。」
「你變了很多。一年前，你沒想過要進宮吧？我想過我們會在哪兒重逢，可怎麼都沒想到會在這里。艾草死了，你也知道？其實，我不想讓你入宮，但是你不入宮也有別人，倒不如是朋友的你。你放心，我們還是朋友，我會照顧好你。」
離三月承認她沒有這個魅力魅惑皇帝，可是送上門的東西不收，是不是有點不合常識？還是，皇帝對于踫她有什麼顧忌？她是離仇之女，皇帝對她有戒心？但是戒心不會這樣正大光明地表示。
「陛下說，妾身可自便？」
「諾。」
離三月看著皇後。
逍遙點頭表示無礙。
離三月仰起腦袋，直視著逍遙，一張小臉上認真的表情，周身還真的有種對峙對手、號令百軍的氣勢，口氣刻意壓低更顯氣氛嚴肅︰「逍遙，不管你對我有何顧忌，我需要你幫我。想你也知道家父是何人，家父要我做事我不能不從，但我本心不願家父弄權，請讓他做一個富貴閑人，與家母平平淡淡地過日子。我向你舉薦一人。」
逍遙眼楮亮了︰「江暮漁？」
「你見過他？也有這個打算？」
兩人一拍即合。
離仇與離三月的關系是不太好吧？離三月是不願離仇弄權吧？逍遙大大方方地說了︰「上一個朝代是無為治世，這一個朝代就輪到以武治世。每個朝代的政策都是有規律的。我也在想江湖，又踫上令尊為武林盟主。令尊是個有才干的人，可惜不能為我所信。我需要令尊，又擔憂勢力太強，要找一人再引江湖紛爭。江暮漁，是我在考慮的人。」
只是考慮而已嗎？「但是江暮漁也不足以讓你放心。」
難道她最近又修煉了什麼奇術叫做知心術嗎？「所以，你想舉薦的人是誰？不會是……你吧？」
離三月起身行軍禮︰「正是。你許我替艾草入宮，亦有這份心思吧？」
「離三月，你最近一定修煉了一門奇術，知心術！」逍遙嘆道，看她行軍禮，「怎麼會是軍禮？離三月你……難道你？」
「是。彭城的事，是妾領兵做的。」在皇帝的皇土上大動干戈，離三月太放肆了，腆著臉承認，又馬上乖乖認錯，「但妾亦是為陛下清除逆黨，陛下若要罰妾身，也請顧念妾身一片忠心，許妾身將功折罪？」
「將那群人的下落招來，朕就不罰你。」
便是他不說，她也要交代的，還是迫不及待地交代。
「陛下知道一人？君自憐？」
據離仇來信說︰「是匈奴單于的私生子。」
「也是教我練兵的師父。那群人與他走了。」
是她的師父嗎？有些難辦。
從軟綿綿死後就變了︰「從今以後，君自憐就是我的仇家。」離三月殺過人的氣勢還真不是蓋的，說出仇家這種話，也會將人嚇一跳。離三月到底還是不能承受是自己害死了軟綿綿這種說法，暫且遷怒于君自憐。
察覺逍遙的驚愕之意，離三月也沒有收斂氣勢的想法，更出口道︰「分別一年後，我在奇術上終于有些長進了，殺個人還算輕松。但知心術只有神仙才會。我只是一介凡人。」只是是猜你們這種人的心思還真是好猜得不得了。萬事向權靠齊，平生最喜爭斗。
「對了，我倒是認識一個神經叨叨的人。曾經說過自己有九百歲，用一年陽壽換了一天從雪山到彭城。」
離三月一邊說，逍遙一邊掉冷汗︰「或、或許不是什麼神神叨叨，是真的神仙呢？」
「額？」
單于突然發病，說來還是有點奇怪吧？逍遙要照顧好離三月，不就是交換的條件嗎？
冬夜，星星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