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寂的長壽宮內,康熙一臉陰沉,恨恨盯著偌大浴桶中出來的那一抹香肩。
暗沉的黑,炫目的白,女子一臉驚慌失措,不防他會突然闖進來,倏然就滑入污褐的藥汁中。
看不見滿頭青絲雲散。
康熙氣極,一手撈起那要憋死的女子,瞳孔中閃著幽暗的怒火,「為什麼?已經無數次行過周公之禮,見到朕為何還是要躲?」
他不願發怒,八歲登上大寶,從小帝師教育他進退有度,風華雍容。在他人面前他從來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卻偏偏為了她屢屢破功,次次震怒。這個女人是天生來折磨他的吧。
「我…….」落塵語結,要她怎麼說,她是有點突然,不防他會在她沐浴的時候進來,打死她也不能說她是因為羞澀。
一手護住的胸口,白皙的身子被泡成淡褐色,依然泛著迷人的潤澤。
康熙在觸到那水的時候就覺得冰涼入骨,這個該死的女人,如果暗衛說的沒錯,她應該是在這冷水中泡了一天了吧。
忍住想抽她一耳光的沖動,怒不可遏的抄起水淋淋的她,繞過屏風,一把將她扔進溫暖的被褥中。
「皇上…」落塵驚疑地要起身,被他昂藏高大的身軀壓下來,聲音嘶啞干涸。
「解媚毒有朕,為何不听話泡冷水?還是藥勁過于強烈朕不能離開須臾?」
落塵紅了臉,聲如蚊吶。
「皇上龍體為重,落塵不能……」
後面的話盡數被霸氣的男子吞入月復中。
滿意看到她的暈紅,康熙起身開始卸去一身束縛。
看到他解衣扣的手,落塵驚疑不定,「皇上你要做什麼?」
「繼續幫你解毒啊,朕看是不能離開你半步了,否則有人不听話。」康熙面無表情,說話間手不曾一刻停留,須臾就月兌去一身累贅,大大方方展示精壯的身材。
落塵早已縮進被中,悶悶的聲音傳來,「落塵的毒已經祛除,不勞皇上……」
「什麼意思?用完朕了就隨手拋棄嗎?」。康熙一臉不虞,頎長的腿一抬,就擠上了床榻。
慈寧宮被竊的事情忽然就無聲無息收尾了。
從此落塵夜夜睡到半夜會被身邊忽然多出來的人驚醒,所幸這個人從她媚毒化解之後不曾再對她蓄意輕薄。久而久之,落塵竟然慢慢認可了這個每夜佔去她半邊床榻的男人。
記起第一次被半夜突然多出來的氣息驚醒,她不曾波動的心湖泛起了第一次漣漪。
听他碎碎索索的月兌去衣衫,小心翼翼的掀開被角鑽入自己冰涼的床榻之上,溫暖而又怡神的氣息在周身流轉。夜夜他都在耳邊對她喃喃述說著相思情話,從來也不管她是否能听得見,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落塵想,他是故意的吧,明知她的警覺不會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在她每夜凝神靜氣等到他的到來安心熟睡之後,總會不自覺地靠近溫暖的來源。對于她本能的依戀和靠近,康熙的心是喜悅而又鼓脹的,綿綿密密,悉心將她攬入懷中呵護溫暖著。
從來一夜好眠蒙醒轉,身邊早已人去塌涼,空寂寂的屋子里仿佛不曾殘留他來過的氣息。
昨夜種種恍如夜風微拂,送來佳期如夢,短暫情緣就似晨曦微露。
那個堂堂天子顧及她的心事,竟然願意委身為她的暗夜情人。夜夜相伴,暮至晨別,越發詭譎成迷。
她想,兩世為人,何其有幸,能得眾多情深若斯的男子垂青,死生相依,她朱落塵何德何能,引天下英魁為她折腰?本意只想躲在偏僻一隅,默默無聞一生終老。卻不想,惹下累累一身情債,酬我幾世香魂,又該如何去償還?
晶瑩玉眸,珠淚肆虐,濕了一身綾羅。
秋瑾無聲走進來,望向怔怔落淚的主子,哀傷嘆惜,遞上羅帕讓娘娘拭了淚,扶她起來著衣梳妝。
每日進來服侍娘娘,都不意外會看見她倚在床頭無聲淚流,如何溫聲勸解,娘娘都不會開口告訴她為何哭泣?雖說早已成了習慣,可秋瑾還是忍不住的心疼還是忍不住的要追究緣由。
「娘娘,您每日晨起都這樣哭泣,到底是為了什麼緣由?」她實在是不解娘娘現在的心情。已經從一個小小答應榮膺為九嬪之首的德嬪娘娘,獨佔皇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娘娘到底還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情?要日日哀泣不止。做宮女的時候也沒見她如此,起碼那時候娘娘還會偶爾笑笑,哪像現在天天以淚洗面?
听著秋瑾擔憂的叨叨,落塵呆呆望著鏡中怔忪的影像,是啊,到底是為了什麼緣由?讓她日夜悲傷。
身子已經不屬于自己,是不是心也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自己不是為這個哭泣是為了什麼?她不是傷心啊,她是怕,怕一旦沾染上無邊情愛,一顆得不到救贖的心就將永世沉淪,怕愛上那個每夜必至晨起即離的暗夜天子,怕辜負曾經對納蘭付出的純純之戀,更怕自己竟然在慢慢淡忘抹殺那個她曾經心心念念的如仙男子,轉而替代的竟是那抹張揚炫目的明黃身影。
最可怕的是原來自己竟是如此涼薄,寡情絕義,才短短不過一年多的光景,心思就轉變得如此之快,讓她自己都唾棄自己的為人,糟糕透頂的品性。
原來自己也是一個見異思遷,水性楊花的女人啊。落塵一念至此,豆大的淚珠滾滾而落,濕了一臉紅妝。
秋瑾一見自己不過多嘴問了一句話,就惹得娘娘慟哭不止。慌了手腳,手忙腳亂的怎麼安慰怎麼擦淚,也止不住娘娘源源不斷的淚海,那如珍珠斷了線般的滾滾珠淚忽就如洋洋灑灑的三月細雨。
「娘娘,娘娘…」秋瑾彎下腰驚慌失措的不斷為她拭淚,輕聲勸慰著︰「娘娘心里有什麼不痛快的,一定要說出來。如果覺得不能和奴婢說,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發泄一下也行,怎麼能天天這麼哭呢?要是哭壞了怎麼辦?」
「小潤。」落塵一把抱住秋瑾的腰肢痛哭流涕,「小潤…」嫣紅的唇開開合合,只是哭叫著秋瑾以前的名字,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也不能說出來,說給秋瑾知曉就等于是說給那個男人知曉。而她最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心緒的轉變。想來悲傷,重生人世身邊竟連一個可以一吐心聲的人都沒有。
想到溫婉慈愛的娘親和活潑可愛的藍馨宛如昨日,歷歷在目的音容笑貌,以後永遠都只能懷念只能想念,越發哭得渾身顫抖一身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