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去乾清宮向康熙請安,再是去慈寧宮和慈仁宮分別向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請安,接著便是來到他的養母佟貴妃所居的永壽宮(清朝出閣記029兩世親情內容)。至于他的生母德妃,自他甫出生就被佟貴妃撫養後,這八年來,他僅見過十數次。除了每年一度的除夕請安與大聚外,便是他年幼時高燒不退的那幾日,她前來他的住所探視他。
若非他的靈魂年齡已屆四十,他興許會嫉恨他的生母,因為她不若胤的生母宜妃,將他時時刻刻放在心上,也不如胤的生母良貴人,雖出身低微,對胤卻照顧有加。
同樣是生母,同樣是被外宮妃嬪撫養,為何他的生母就能如此寡情?
好在他是魂魄強悍的應昊,無需為這些額外附贈的感情傷神費心。多了,反倒是他的負累。
「禛兒來了?用早膳了嗎?天氣冷,好不容易才有休假,還要每日起早過來,辛苦你了……」佟佳•若蘭微笑著起身,在宮女的攙扶下拉起他,柔聲說道。
她膝下無子,玄燁為了排遣她的寂寞與苦楚,將未滿月的胤禛交與她撫養,三年前她好不容易懷了女兒,卻未過滿月就早殤,此後,她更是將胤禛視為己出的疼愛。
只是在產下女兒之後,她本就羸弱的身體時好時壞,並沒多少時間與精力照顧胤禛。好在他年紀雖小,卻很懂事。從不讓她操心。進上書房後,越發超乎其年齡的早熟。
「額娘身體不好,就歇著。」胤禛扶她回到床榻上靠著。
「再兩日就除夕了。有機會去永和宮走走吧。」若蘭笑著拍拍他的手,昨個兒去慈寧宮向太皇太後請安時踫到德妃,欲言又止地問起胤禛的近況,就知道德妃也很惦念他。
無奈清宮雖廣,卻不自由。好不容易臨近大年,總算有個由頭前去探望。
她心中有數,自己這副逐漸破敗的身子挨不了幾年。倒不如趁早斡旋,撮合他們母子倆。也好在她走後,胤禛不會太傷心。
雖然,固執又倔強的他,傷心也不見得會讓泉下的她知道(清朝出閣記029章節)。
「胤祚去了不過半年,你額娘還未月兌離失兒的苦楚,去安慰安慰她也好。」
「兒子知道。」胤禛淡漠地點頭。
…………
「又過年了。」君怡裹著華麗的錦袍,立在永和宮的廊下,看著漫天大雪如傾倒的鵝毛一般洋洋灑灑地落在庭院地面,接著一寸寸地迅速積起。她喃喃自語。
「娘娘,外頭冷,還是進內室吧。」身側的宮女香琴雖然替她又加披了一件斗篷,可依然憂心她受寒。
「無妨。」君怡搖搖頭,仰首望著灰蒙蒙的天際,為她早逝的兩個孩子祈禱。
「娘娘!娘娘!四阿哥……」香琴在她耳邊的驚呼讓她瞬間回神。循著香琴的目光,她看到了她唯一還活著的兒子,胤禛,正立在永和宮門口定定地望著她。
「抱歉,額娘沒有注意。今個兒大風大雪的,怎麼也出來了?」將滿身積雪的胤禛迎進內室,忙著撢去他身上的雪片,月兌去他身上的外袍後將之擱在暖爐上烘烤。
「佟額娘說前幾日得見您心情不好。」接連兩年又失女兒,又失兒子的,他想也知道她的心情自是好不到哪里去。
話又說回來,這清宮里的妃嬪還真夠堅強,生了殤,殤了生……越挫越勇。
敬佩嗎?不見得。只是覺得有些莫名的悲哀。
無奈這些不是他能改變的現狀。只要封建社會不倒,**制度就會屹立長存。
「貴妃娘娘有心了(清朝出閣記029兩世親情內容)。」君怡斂下眉眼,壓抑住心頭的疼痛,眼前這個唯一僅存的兒子,她還得與別個妃子共享。
「額娘可是哪里不舒服?」胤禛看她低頭蹙眉,還道她身子微恙。
「沒……沒有。禛兒難得來,今個兒陪額娘一同用了午膳再回去可好?」君怡收拾完沉郁的心情,綻出溫和的笑意,柔聲提議道。兒子好不容易來一趟,何必讓他不舒坦。
「明日……雖說有宮宴,可不見得有機會與禛兒喝一杯呢……」君怡親自翻開斗櫃找出那壇珍藏許久的美酒。
「好。」他點點頭,無所謂在哪里用膳。御膳房供應的膳食千篇一律。即使回了東三所,也是這樣的膳食。即使臨近過年,菜肴增色不少,吃入嘴里,口味卻一如既往的寡淡。
「香琴,去將那只菜鴿炖了,本宮要與禛兒圍著火爐喝一杯。」君怡見胤禛點頭,欣喜地吩咐香琴立即著手去準備。
「是,娘娘。」香琴歡歡喜喜地退下。難得見娘娘有這般開心的時候。她們做下人的,無不松了口氣。
據說這是烏雅家剛送進宮的自釀梅花酒,對著雪景小酌一杯,很襯這樣大雪飄零的天氣。只是,他才八歲,適合飲酒嗎?
胤禛斂眉思忖,轉著手中精巧的杯盞,剛抿了一小口,就見他的生母已經灌下了五六杯。
「禛兒怪額娘嗎?」。借著上來的酒勁,君怡苦澀地笑問,隨即不待胤禛有所回答,望著窗外兀自自言自語道︰「怎麼可能不怪額娘呢?!你與宜妃都能走得那麼近,卻獨獨不來探望額娘……也是……我是個不祥的母親。呵……生的孩子……一個個地都選擇離開我……」與生離死別無異呵。
「我沒怪過你。」胤禛直直望著她,黝黑的眸子如黑珍珠般晶亮坦蕩。
他不是不懂事的嬰兒,自出生就知道他生母的不得已(清朝出閣記029兩世親情內容)。
雖然他曾想過,三歲之前見他一面難,三歲之後難道就不能如宜妃那樣,經常去他養母的寢宮,或是他獨居的東三所探望他嗎?
如今,他懂了,她自認不祥,怕他成為又一個小七,或是胤祚……
「真沒怪額娘嗎?」。君怡無暇拭去眼角淌下的熱淚,抬眼看著胤禛低聲追問。忽地,她抖著手撫上他的頭,輕輕踫觸,見他沒有躲避的意思,莞爾一笑,「一直就想這般模模你,四兒……」
…………
吩咐香琴安頓好醉至酣睡的君怡後,胤禛披上干燥的外袍,離開了永和宮。
小心地踩著積雪,緩步往東三所走去。身後跟著的小李子時不時地抬眼偷望他,想是猜不出今日的主子,怎的這般不怕冷,冰天雪地的,還在散步……
他的確沒有覺得冷。相反,心頭因酌下的梅花釀,而陡生燥意。
前世的他,是應家長房的嫡子。卻是個沒娘的孩子。母親在生他時難產。至于唯一的妹妹,是他那個懦弱無能的父親應復生耐不住寂寞在外頭與情婦所出的女兒,幸而在那次之後,應復生自願結了扎,沒再允許其他女人有機會誕下應家的子嗣。否則,他不介意讓母親帶來應家的嫁妝,以及留給他的遺產,全數割裂出應家只剩空殼的產業。
故而,母愛于他而言,前世不曾感受過,今生也不會奢望。
更何況,生于帝王之家,處于**深宅,他從不期望自己會擁有一段感人至深的情感。
親情也好,愛情也罷,與他無關。
能做的,就是低調地混在皇宮,高效地發展產業(清朝出閣記029兩世親情內容)。無論會否繼承皇族大統,他都不會讓自己處于被動的地位。
只是,隨著康熙莫名的看重,佟貴妃越發的依賴,德妃醉意的袒露,他不由得有些怔忡。
皇室,究竟能否寄于信任?親情,能否值得嘗試?
隨手接了幾片隨風漫舞的雪片,看著它慢慢融化于掌心間。
低斂的眼底閃過一絲未明的清朗。隨即揚了揚唇,加快步伐,往東三所行去。
…………
「鷹,明個兒出宮一趟。趁早將皇阿瑪給的任務辦了。」回到住所,換下外袍後,胤禛就鑽入了生了碳盆的書房。
輕撫著桌案上攤開的羊皮地圖,頭也不抬地說道。
「爺,明個兒有宮宴。」祈鷹出現在他身後,面無表情地提醒。每年臘月二十八,皇上攜嬪妃皇子齊齊宴請王公大臣及家眷的日子。
「趕得及回來就好。或是……你出宮查探,我留下赴宴?」他瞥了祈鷹一眼,唇角微揚。若真如此,他也樂得輕松。
「主子!」祈鷹無奈地撇撇嘴。寸步不離主子是他身為暗衛的本分與職責。他不知其他暗衛守護的皇子對他們是怎樣的態度,可他近身保護的主子卻一再以趕離他為樂。
「那就這麼說定了。明日請完安,咱們離宮。」胤禛收回視線的同時,祈鷹也瞬間消失。
目光落在老舊的羊皮地圖上。
「不管你是否與我一樣。那兩箱寶貝可不能全由你得了去……」他淡淡一笑,似是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