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胤禛帶著六部尚書,出京巡畿、考察民情去了。
槿璽遣人給蘭月遞了話,這幾日天寒地凍的,就不必帶著一對寶貝蛋來回折騰地入宮了,等年三十再來參加家宴。至于她自己,從感知德妃大限將至之後,每日都會去永和宮照顧德妃。
若是德妃不耐見她,她也不生氣,擱下帶去的新鮮食材和補藥,就回坤寧宮了。
若是德妃願意和她嘮上幾句,雖然提的都是十四,可槿璽也不惱,隨她高興,自己權當左耳進右耳出。
不過,她也沒把胤禛的計劃告訴德妃。若是德妃知道十四至少要熬滿三年才能回來,當場來個氣急攻心那就糟了。
德妃若是嘮叨累了,那就換她說了。她都挑輕松的話題,聊弘暉和蘭月的那對寶貝蛋,聊弘晝的生意經……再不然,聊坤寧宮里每日發生的瑣事……獨獨不聊胤禛,不聊他的行蹤,不聊他在她跟前說過的事,特別是對幾個兄弟的處置……生怕德妃又鑽進牛角尖里出不來。
德妃卻听得一陣焦急,就這樣過了兩天,終于忍不住,敞開天窗說亮話了︰「上回和你說的事兒怎麼樣了?這都二十八了,後天就大年了,十四還不回來嗎?」。
槿璽噎了噎,心下生起悶氣。一天到晚就把十四掛在嘴上,怎麼就不問問胤禛這幾天忙不忙,身體好不好呢!
「皇額娘不知道嗎?皇上這幾日都出宮巡畿去了,恐怕要到年三十才能趕回來。那事兒,媳婦還沒來得及和他提呢。」
「什麼?皇上出京了?」
這可如何是好?德妃一陣擔憂。若是年三十才回來,等有機會提及這茬事的時候,興許都過了大年了,十四還是回不來陪自己過年啊……
德妃心下惱著。渾然沒想到那位出京巡畿的,也是自己兒子,同父同母的兒子。卻偏偏,因為身份的不同,全然忘了他其實也是需要關懷的……
若是槿璽知道她的所想,必定氣炸了︰
胤禛累死累活的,還不都是為了整個愛新覺羅家族,為了這普天之下的蒼生?否則,以他們小家幾口人。到哪里過不了好日子?至于十四,雖說是看守皇陵,可真正看守的還不都是那些侍衛?說到底,他就一管人的,既不缺吃穿、度日也清閑。哪里有德妃想得那麼清苦?
「罷了罷了,你回去吧。我也乏了!」德妃收回心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揮手示意槿璽回去。
槿璽當下有些氣結,忍不住說道︰「皇額娘,您怎麼不問問皇上的情況,這寒冬臘月的,出京巡畿可是辛苦的緊,搞不好就染上風寒了……」
「哦?皇後這是怨我這個當額娘不關心皇上的龍體嗎?可也不想想。先帝爺什麼時候選在臘月時節出京巡畿了?眼見著明兒就二十九了,往年就是除夕宮宴,如今呢,一點消息都沒有,是不是不打算辦了?瞧瞧,整座皇宮冷冷清清的。沒多少人氣,越發少了過年的氣氛……」德妃聞言,淡淡地掃了槿璽一眼,渾然不把槿璽的憂心放在眼里心里。換句話說,老四這麼做,純粹是自討苦吃。哼,她倒是想看看,老四打算把大清折騰成啥樣!
槿璽一時氣悶,還想再頂上幾句,可一看德妃發黑的印堂,就生生忍住,福了福身,就退出了永和宮。
「呼!」仰著頭深呼了一口氣,這才覺得胸口舒緩了點。
「娘娘……」蓮芯跟在她身後,見她前往的方向似是不像坤寧宮,遂出聲喚道。
「蓮芯哪,你還沒好好參觀過整座清宮吧?趁今兒時辰還早,我帶你四下逛逛。免得回去也是坐在那里無所事事。」槿璽望著遠處的雪景,幽幽地嘆道。
蓮芯一听,就知道皇後必定是在太後那里受氣了,也不再多言,隨著槿璽晃晃悠悠地逛起空寂的宮邸。
路過寧壽宮門口時,槿璽頓住了,望著寧壽宮的牌匾,腦海里浮現老太後慈祥的笑顏,不由得鼻子發酸,眼眶發紅。
如今想想,這宮里頭,曾對她待若親人的,好似也就這位老太後了呢……
老康對她客氣,那是出于對胤禛的疼愛吧。與她本人應該沒多大關系。再者,除了八福晉曾被他狠狠訓斥過一頓,別個媳婦,所受的待遇,似乎也都和她差不多呢。至于當年生孩子們時的待產禮多少,端看當時老康的心情愉悅與否吧?也是她運氣好,每次生產,不是遇上戰場捷報,就是老康喜壽,待產禮自然會慷慨些。
可老太後對她就不一樣了,那就是祖母對孫子女的疼愛,無論是贈與她的房產、商鋪、首飾,還是那本記錄了後宮歷代辛秘的日記,無不是透露著老太後對她的關愛和疼寵。
可惜,人死不能復生,就算她擁有一身足可逆天的本事,面對生死,她依然無能為力……
就像如今的德妃,就算她能看出德妃印堂發黑、生死就在近期,可她卻不知道,到時,降臨德妃頭上的究竟是什麼樣的難關,是天災還是人禍?是疾病抑或他亂?
唉!如此看來,她有這項能力又有何實用?好像從頭到尾,就沒救成想救的人︰小十八、敏妃、老太後、老康……都依著歷史軌跡該怎樣就怎樣地走了……
輕嘆了一聲,槿璽緩緩轉身,望著遠處幾座同樣清寂的宮殿,突然失了繼續逛下去的興致。想必,每到一處,喚起她的並非往昔那些難得的歡樂,而是生離死別的思愁……
她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為何如今,卻動不動就觸景生情?是老康剛走、又適逢冬天的緣故嗎?過了冬季,迎來春的希冀,想必會調整心態的吧?
「回吧。也快正午了。」如此想著,槿璽深吸了口氣,搓了搓有些凍僵的手背,朝蓮芯說道。
剛轉身,就見胤禛站在寧壽宮的另一側牆角,笑望著她……
嚴冬的陽光照在他臉上,顯得他整個人看起來無比的慵懶松懈。
「回來了?」她笑著迎上前。原本以為他能趕在年三十之前回來還是好的呢,不想,倒是提前了兩日。能不欣喜嘛!
「嗯!回來了。」胤禛笑迎上她,伸出手,牽起她的小手,當觸及到她冰冷的手溫時,眼帶責怪地睇了她一眼,抬到嘴邊,呼了呼熱氣,幫她暖手,「既然出來,也不多穿些。捧著手爐也好。就這麼露在空氣里,不凍僵才怪!」
「手爐忘在皇額娘那兒了嘛!想想明兒還要過去,也就不回去取了。」槿璽呵呵一笑。
其實她是記得的,不過,出來的時候,那個包著羽絨布囊的手爐,正在德妃手上,也就沒吭聲。想著回頭再讓菡芯做一個就好。又不是什麼貴重物品,犯得著討嘛。再者,德妃可是胤禛的親額娘,就算真是貴重珍寶,她高興,也該由著她用……
槿璽素來是這麼想的,父母即使再有百般不是,那也是生養自己的母親。偶有心頭惱怒,出言不敬,隔夜也就過去了。不是都說,母子間沒有隔夜仇嗎?!
「比我預期的提前了呢。事情辦得可順利?」槿璽由著他捧著自己的手,湊在嘴邊哈著熱氣取暖,高興地問道。
「嗯。都差不多了。對著那六個尚書大人滿臉思家的神情,你說我還能繼續巡下去嗎?」。胤禛邊走邊解釋。他讓蓮芯先行回去準備午膳,自己和槿璽則慢悠悠地往坤寧宮走。
這次出京,該辦的事都辦好了,他也就不故意為難那幾個很需要民情教育的六部尚書們了。等有機會再帶著他們出去考察民情吧。再者,他也想家人想得緊啊,特別是她……既然辦妥了,自然就快馬加鞭地回來了。
「咦?他們這麼大膽?」竟敢當著他的面子思家?又不是不怕死!
「他們當然不敢,不過,敢的人也有啊。」胤禛沒好氣地嘆了一聲︰「弘歷那小子就成天提醒著我……」而且是背著他提醒,故意在他听得到的地方,狀似自言自語地嘆息︰這個時候,也不知皇額娘在干嘛呢?
「噗嗤!」槿璽聞言,忍不住輕笑︰「弘歷畢竟還小,哪吃得消這冰天雪地地在外面受凍。能熬上兩日也不錯了。」
「那怎麼成!他是要繼承大統的,這麼點苦就受不住,談何治理國家、統管大清?」胤禛瞪了她一眼。她就是太寵幾個孩子了。雖然和其他兄弟的福晉相比,她還算明理的,不是什麼事都由著孩子們胡來。從小到大的教育,他也很贊同,可終究會婦人之仁。
想今後的道路上,弘歷還要遇上多少曲折難關,不從小就練就鋼鐵般的意志,如何做個靈台清明的好帝王?他可不想眼睜睜看著弘歷真成為歷史上的花心乾隆,不好好管理國家,一心游山玩水,花費無數、浪費無度……
「好!都听你的。我也就在你跟前說說,孩子們面前,絕對是拿你做榜樣的!」槿璽連忙安撫。心下偷笑︰看來,弘歷那小子想自由自在遍游大清的美夢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了,胤禛已經定了立他為儲的計劃,無論如何會趁著這幾年的空檔高強度培訓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