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不是我最愛的那種明淨的藍色。那般的靈動空明，大概只有在明信片上才能見到吧？還是如今，我已經失去了那種輕快的心境？
腿腳都好似灌了鉛一般沉重，手臂連撥開雜草的力氣都沒有了，緊緊盯著那條若隱若現的坎坷小道，咬咬牙，拳又緊了幾分。小文，等著姐姐，你今年的生日也許就能見到姐姐了。可是見了我，你可還會認得出？
苦澀與愧悔從心底慢慢散逸開來。那一年，你才9歲吧？4年過去了，姐姐怎麼還是尋不到你！往年你的生日，若是姐姐不曾準備好令你滿意的禮物，你自是要大哭大鬧的，今天，若是我找到了你，就把自己當作禮物送給你，你可會喜歡？
指尖傳來一陣刺痛，是那把金釵，上面綴著一只紫色的小蝶，那樣的輕靈而又脆弱，仿佛即刻就要振翅而飛，又仿佛隨時都會隨風而隕。展開手掌，久久凝視著。父母車禍那天，是我的9歲生日，這把蝶形金釵便是母親當日贈我的禮物。如今想來，她送我時的神色很是有些不尋常的︰眉頭不可抑制地抖動著，眼中罩著薄薄的一層霧氣，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又似不願打破這份寧靜。
「這是我們祖上傳下的，原打算你18歲成年時再送給你……」
沒有在意她沒說完的那半句話，只是興高采烈地高聲叫︰「好漂亮的蝴蝶！」記得那時父親走了過來，將手搭在母親肩上，眼卻瞧著我。自小我便是有些懼怕父親的，他總是那麼嚴厲而深沉，但那日他瞧著我的眼神卻裝著滿滿的擔憂與期許，倒叫我不知所措起來。
「你雖然是女兒，但也要擔起長子的責任！」
一憶及此，心狠狠一顫。責任，小文……父母離去後，五年的顛沛流離，同舟共濟，可是小文，我終究還是弄丟了你！
閉上眼，又想起躍下懸崖的那一刻。那時只盼著躲在草叢後的小文能躲過這一劫，沒想到，躲過這一劫的，竟然是我。復又睜眼，盯著這把金釵，跳下崖後它也找不到了。沒想到今天，那個瘋瘋癲癲的乞丐竟然將它塞到了我的懷里，還喃喃念著「華山」二字。
金釵回來了，小文，你是不是也快要回來了？
華山……
邊走邊想，不知不覺間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看看表，晚上9點。
從書包中取出水壺，將壺中最後一點水一飲而盡。小文，今天是你的生日，如果那乞丐真是在指點我，今天我就算走遍華山，也要將你找到！
深吸一口氣，繼續大踏步向前。游人常去的地方，早上已經都找過了，如今走的，全是荒僻的小道。間或有幾聲淒厲的怪叫聲傳來，腳底也常踩到柔柔軟軟的生物，我卻全不在意。長達五年與小文一起的流浪生涯，四年來獨自一人的尋人之旅，這樣的情景，也不是一次兩次遇到了。
這里是華山的北峰。快接近山頂了，道路忽然狹窄起來。左側不再是深不見底的森林，而是一個接一個的山洞，右側則是陡壁了。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忽然發現前方的山洞有些奇異，像是用人力開鑿出來的一般，洞前突兀地伸出一個巨大的平台。
心底忽地升騰起淡淡的希冀，不由探前身子，想要仔細地打量一番，腳下更是加快了步伐，忽然，一個不留神，腳底一滑，身體便向右倒去。加速下滑著，不可以，小文也許馬上就要找到了，我不可以離開！
雙手向上一攀，牢牢抓住了上方突出的石頭，暗暗吁了口氣，卻感到左肩一輕。不好，琴盒！不假思索地松開左手向後一抓，剛剛好，攬住了琴盒上的背帶。還好……二胡不能丟。小文最愛听我拉琴了，小小的他再調皮再煩躁的時候，只要琴聲一響起，都會安靜下來，然後將頭枕在我的腿上，清亮的雙眸瞅著我那在琴弦上翻飛的手指。那般乖巧沉醉的樣子呵……
小文，4年了，我一直在譜那首曲子，那首承諾過要送給你的曲子，今日若是找到了你，姐姐立刻奏給你听，這樣的生日，你定會滿意了吧？
嘴角噙著笑意，渾身便仿佛又充滿了力量。左手用力一揮，硬是將琴盒又套上了左肩。目測了一下距離，還好，墜得不遠。雙腳緊貼著牆面，鉚足力氣一蹬，同時右手一送，空出的左手便夠到了地面。右手迅速跟上，將雙腳搭上那塊石頭，再一蹦，整個人就又坐上了地面。
微微一笑，小陣仗。自從那天從懸崖跳下卻卡在樹上而大難不死，又費盡氣力一步步攀下終于到達崖底之後，似乎這樣的攀岩帶給我的就是樂趣多于恐懼了。
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那座奇特的山洞前，細細打量，卻見那山洞上方影影綽綽似乎印著幾個大字，只是因為長年的荒蕪如今已幾乎辨認不清了。
緩緩走近，就著那淺淺的印跡在手心勾劃︰「宮——母——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