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我尾隨樹王而去，樹王也並未拒絕我這一莫名舉動，在听到我的呼聲後，微微側頭，對我做了個「跟上」的手勢，之後，繼續不緊不慢地在我前面走著。
一直到出了皇城大門，繞過城門口的幾名侍衛，樹王才停下了腳步。
「有什麼話就問吧。」
他倒也爽快，直接開門見山地道出了我的想法。
我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也不打算跟他繞圈子。
「之前的事，對不住了。樹王，我確實有事想問您。還望您能據實以告。」
「問吧，能說的，我也沒必要瞞你，但若是不能說的，你也無法勉強我，或者說，即使我告訴了你，也未必是真話。」
我了然。不過也正因為他這樣說了，那想必他接下來「能說的」話，也應該不會是謊言。
「樹王，您知道龍皇收我為義子的真正目的麼？」
其實這話我問的方式不對，很顯然，從他剛才替龍皇解圍一事來看，他當然是知道原因的，但我真正想問的，正是這個「原因」究竟為何？
樹王是聰明人，應該是明白了我的意圖︰「我自然是知道的。不過既然龍皇沒有與你多作說明，我也不該多舌。我只能告訴你，他這樣做，是介于愧疚與責任之間的無奈，內心所受的苦楚與煎熬，即便是我，也無法清楚地用言語來表達。你答應下來，是正確的，從今往後，你和梓曦便是兄妹，這一點，也希望你能轉達給你的弟弟。」
「這是自然。」我心道，洛痕那邊自然不用我多過問，他一定會對月見呵護有加，「兄妹」？他對月見，一定會比對待「妹妹」還要好。而我……我當然也會把她當成親妹妹來對待……
還有件事，雖然我已經極力在克制自己的疑慮，但到底還是無法不在意。
但事到如今，我幾經張口，卻還是欲言又止。
樹王看我這樣子，搖了搖頭道︰「是不是很想知道龍魔兩族間，到底發生過什麼驚天大事？或者說，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的母後，當年究竟與龍族和龍皇有著什麼樣的牽連？」
我微微愣了一下，但也不是十分訝異。
「您願意告訴我嗎？」。
「其實這件事情，也並非是什麼天大的秘密，甚至可以這樣說，當年的那件事，龍魔兩族內，幾乎是無人不知。」
這……
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何偏偏只有我和洛痕不知道？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樹王，他雙眉緊蹙，我的心中，衍生出一種不暢然的感覺，似乎這件事，是一段令人很不愉快的回憶。
「樹王，既然如此，您就直接告訴我吧。」
可豈料，他居然毅然地對我搖了搖頭。
「不，我不能說。」
「為什麼！既然是人人都知曉的事情，為什麼偏偏只有我不能知道？」
「正是因為你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我才不能告訴你。不僅是我，我相信，即便是你親自去問你的母後，她也不會輕易告訴你。」
他這話，我是相信的。這麼多年以來，別說母後了，就是其他魔界中人，我從未從他們口中听到過「龍族」兩個字。之前我不知道龍魔兩界之間的恩怨也就罷了，可現在我知道了這件事的存在，就不得不開始聯想，魔界之中不提「龍族」，是否是因為把這當成了一種禁忌……？
那……如果我直接去問龍皇呢？
我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表情，是有著何種變化，但很顯然，樹王的確是看出了我的想法。
他對我道︰「沒用的，你也別想著去問龍皇了，如果沒有什麼特殊原因，他定然也是不會說的。我這麼說吧，龍皇是個及其隨和的君主，他雖獨霸一方，卻甚少頒布霸權條文。但那件事發生之後，他便下了龍族有史以來的第一個禁令——禁止任何龍族子民提及當年一事，違者卸龍鱗、拆龍筋、奪龍魄、散龍魂！」
我的背脊開始發涼。我從不曾想過，此事對于龍皇來說，竟是如此沉重的「打擊」，以至于讓他頒下此等慘絕人寰的條令！
不過也正因如此，我內心渴求得到答案的，愈發強烈了。
「樹王，恕我直言，您並非是龍族中人，所以，即便是告訴了我，龍皇也是不會將這些懲罰施加于你身上的。況且，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只求一個答案，不會告訴任何人是您告訴的我。我也可以答應您，待到您說完之後，我會像從未听過一樣，不動聲色。」
「沒用的。」樹王搖了搖頭，表情竟是如此凝重，「一旦你知道了事實的真相，便不可能無動于衷。」
我不知道他何以能這般肯定，但是事已至此，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怎麼？您是怕我會幫著自己的母後，對龍皇不利嗎？」。
「不。我不管你會幫哪一方，這一無奈的殘酷事實都不會改變。」
我的心里，是越來越急躁，以至于說話的聲音也開始放大起來︰「沒錯，事實是無法改變的，但我就是想知道龍魔兩界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我好歹也是魔界皇子，既然我的母後是當年那場事件的當事人，我憑什麼就不能知道整件事情的經過？」
「瑾辰……」
我被這兩個字怔住了，我沒想到樹王竟會直呼我的名字。
「瑾辰，既然龍皇老哥收你做了義子，之前的事我也不會再跟你計較，以我和龍皇的交情，我甚至已經開始把你當成自己人來對待，所以才會對你說這些話。如果你願意信我，就听我一句勸，別再追溯那段令人痛徹心扉的過往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就等你的母後願意親自告訴你一切的那一天吧。還有，千萬不要去問龍皇，這件事對于他的傷害，甚至是比死還痛苦的……」
看著樹王痛心疾首的表情，我知道這不是裝出來的。
我突然想起了昨晚龍皇在我面前留下的眼淚……
「對不起，是我任性了，不過也請您體諒我為人子的心情。如今既然您這樣說了，我也就不再多問了。」我看著樹王因我的這番話而逐漸舒展開來的眉，輕聲道，「告辭。」
之後，我便重新踏入了皇城大門。我不知道身後的樹王是何時離開的，我只知道，在我即將步入皇城深處之際，耳邊傳來了他的低呼︰「別忘了你自己說過的話，從今往後，梓曦便是你的妹妹。」
我突然大笑出聲——為什麼他和龍皇一樣？我該說是他們都太過杞人憂天，還是他們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我會對月見好的，一定會！可為何偏偏他們所有人都不信我？
朝聖時間已過，皇城之內，再無方才那些大臣的身影。
我緩步踱回自己的房間，這一大早就發生這樣令人壓抑的事情，我的心情，也實在好不起來，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躺倒在床上，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好好地睡上一覺，調解下自己的情緒。
現在月見和洛痕之間的關系，尚且還未能緩和，我還得為此多費些心力才行。
可我剛踏進我和洛痕暫住的那個大院，就听到了一陣嬉笑打鬧聲。
正大惑不解，就感覺到身側有什麼東西正在朝我飛來。幾乎是下意識地，我迅速凝聚起體內的靈力，在自己身周築起一道屏障，與此同時，側身向後閃了閃，欲圖躲開那「不明飛行物」。
結果……躲是躲開了，可等我定楮一看，差點沒氣吐血。因為才剛見過群起反對我和洛痕的一幕，所以我不免格外警惕。原以為向我飛來的，會是暗器之類的東西，可這居然……是一大把黑白相間的棋子。
用這當暗器，未免也太……太獵奇了吧？！
「哈哈哈——哥，你干嘛吶？滿身的屏障，這是想跟誰打架呀？」
洛痕這時正從我面前跑過，爽朗的笑聲讓我及時收回了神。再一看，這些莫名飛來的棋子，似乎正是朝著洛痕跑動的方向「砸」來的。
「這……」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就見他邊跑，還邊回頭做著鬼臉，嘴里還叫著︰「來呀來呀，來追我呀。」
這下子我是徹底懵了。
再朝洛痕扮鬼臉的方向看去，瞬間了然。
原來剛才的那些「暗器」，是月見「發射」的。現在，她正捧著個草盒棋罐，奮力「追殺」洛痕。看著滿地的黑白斑駁，和這棋罐中僅剩的寥寥幾枚棋子，可以想象，這場單方面的追殺，似乎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了。
「梓曦。」
我笑著叫了月見一聲，當然，因為洛痕在場，所以我唯有喊她「梓曦」。
月見這時也正好跑到我身前，听到我喊她，猛地停住了腳步，結果一個不小心，沒來得及收住身形，直直地朝地上倒去。
「小心！」
我大驚失色，趕忙上前扶她。還好，總算沒讓她受傷。
「沒事吧？」
月見在我懷中搖了搖頭，抬起頭來，笑著對我說道︰「哥哥，你回來啦。」
「嗯。」
我看著她的小臉，愣了一下，緊接著，不可遏止地大笑起來——她的臉上，也不知道是誰干的，居然被用墨水畫上了一只只的小烏龜。
月見倒也不在意，依舊是笑著，對我說道︰「哥哥，我有听你的話哦，看，我和洛痕和好了呢。」
听她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洛痕還在一旁，下意識地趕忙收回了抱住月見的手，抬頭看向洛痕。
只見他，垂首默然地立于我正前方，離我和月見僅一步之遙，雙手向前伸出。我這才想起，剛才的那聲「小心」，是洛痕發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