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曜把司馬蘅送到小宅子門外停下︰「日子一天天變涼,你還是多呆在屋里,少來走動為好。」
劉曜這樣體貼動人的話,司馬蘅並沒有把它放在心里,只是問道︰「你不進去乎?這是你的宅子。」
「我就不進去了,如今天色已晚,若這時進屋,便又要驚動已經歇下的僕人們。」劉曜笑道。
司馬蘅就著宅子前的燈光,看著劉曜淺淡的笑意,他的笑意雖糊模,但卻很真誠,他是真的怕打擾到了那些僕人。
司馬蘅回到屋里時,桑並沒有歇息,她打了水給司馬蘅洗漱一翻︰「姝女,你不該這麼晚回來。」
「為何?」司馬蘅坐在銅鏡前,邊把頭上的發帶解下來邊明知故問的問道。
桑過來幫司馬蘅取下發帶︰「一個女子這麼晚在路上,危矣。」
司馬蘅拿起梳子開始梳起發尾︰「如今天下太平,哪又會有危險,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桑把梳子拿了過來幫司馬蘅梳了起來︰「反正,這不是淑女該做的事情。」
司馬蘅手中的梳子被桑拿走,便無事可做,只有把目光定定的望向銅鏡。屋里只有一盞油燈,因此看向鏡子里的人便模糊不清︰「那淑女該如何做?」
「自是嫻靜的坐在屋里,做些繡活,又或是陪伴長輩說話。而不是成日里出門拋頭露面。」桑手勁並不輕柔,她也許以前並沒有侍候過女主人。梳起頭來跟她掃地般,用力而又粗魯,而且並不機靈的她,也發現不了司馬蘅的不舒服。
司馬蘅揚手制止了桑的動作︰「桑以為淑女可是好的?」
「當然。」桑把梳子放回木案上,回答的很快︰「奴婢最是想做淑女。」
「其實做淑女並不是難事。」司馬蘅回過頭,拉過桑那雙有些粗糙的雙手,認真的說道︰「若桑願意學,我教你。」
桑木訥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激動,但很快她便有些失望的搖頭︰「娘曾說,奴婢是下人,是做不了淑女的。」
「怎麼會?做淑女最簡單的一事,便是動作放慢放柔。你看,那些淑女是不是都是這樣,走路很慢,用食很慢,說話也很慢?」
桑想了想,然後點頭︰「確實是這樣。」
「你看,這並不難可對?若下翻功夫,怎麼會做不了淑女?就算成不了,也能成一半可對?」司馬蘅層層誘惑道。
桑很是認真的想了想,然後用力的點頭。
「那麼,第一件事,便從這梳頭開始,你把動作放柔放慢試試。」
桑再次拿起梳子,開始學了起來,這會倒是比方才好了許多。也許因第一次這樣,桑的動作有些僵,但司馬蘅卻是享受的閉上了眼。她喜歡下人給她這樣梳頭,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她的一頭長發顯得最是濃密柔順。
當司馬蘅躺在榻案上準備休息時,她問了一句正俯身要把燈吹滅的桑︰「你可認識公子的一位朋友,公子少白?」
桑慢慢抬起頭︰「認識。」
「哦,他是誰?」
「劉宣王公之子,只不過他名聲並不太好。街巷中有過他的傳聞,奴婢曾有听聞過。只是,這人乃是公子的朋友?」桑有些疑惑問道。
劉宣王公之子?司馬蘅沉吟了下,並沒有回答,只是又問︰「那你可知他的妹妹是誰?」
「乃和惠翁主。」桑的雙眼突然有些發亮起來︰「翁主與她兄長公了少白可真是不一樣的,她是位淑女。」
司馬蘅腦海中浮現出在寺里看到的那位華衣女子,原來竟是她。她那樣美貌,而又出身高貴,與劉曜倒也算是般配。可公子少白卻是,劉曜對她無意。這,是真是假?
不知是何原因,明明累了,但這一晚卻是睡得不是很踏實。總是睡一會,便又清醒一會,弄得心里很是煩燥。越是煩燥,就越睡不好。司馬蘅最後氣得用手狠捶了幾下榻案上的木板,這才心里舒服了些。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漸漸變涼。
司馬蘅一直不喜冬日,一到這樣的氣候,不但要穿上厚實的衣裳,弄得行動不便外。還要忍受手腳冰涼的痛苦,特別是晚上,不管蓋多厚的裘被,手腳也不會熱。以前在宮里,母親不知為此,不知給她喝了多少補藥,可總是不見好。
醫者最後說,那是因天生體涼,卻是後天無法彌補的。
如今又是在北邊,天氣比在洛陽時,更要寒上許多。司馬蘅再想出門,在這樣的天氣里,都也只好窩在屋里,輕易不出去走動。
若是遇到天氣好,太陽勢頭猛。最多也就在院子里走動走動,等太陽一偏,便又立時進了屋里。
這樣的日子是單調而枯燥的,司馬蘅有時坐在屋里看著窗外,秋日里的好心情慢慢消退。只覺得心煩意燥,想要發一頓脾氣,卻又無處發泄。
桑似看出了司馬蘅這樣不好的情緒,便也盡量不在司馬蘅身邊呆著,她若無事,便把自己放有角落里,靜靜的繡著帕子。
有次司馬蘅看到她坐在牆角邊繡帕子,動作緩慢,一針一線間下手似要等上半日,便問她︰「桑,你如此速度,一幅帕子怕是等到了春日也是繡不好的。」
桑慢慢抬起頭︰「你不是要奴婢淑女?淑女不就是這個樣子的?」
司馬蘅便有些苦笑不得,細細想來,最近一段時間,桑的動作的確慢了許多。平日里用食時,她端著食物便是不緊不慢的進來。侍候她梳洗也是,有時等水涼了,才見她抱著她的衣裳悠悠的出現。
冬至很快便到來,司馬蘅再是畏冷,卻也還是抽了一日出來,去寺里上香。
還是來到上次燕燕帶她來的寺院里,上完香後,便又去了後院。幾個月不來,這里還是老樣子。只是院子里似乎干燥了一些,人也少了一些。
院子里很靜,那右邊的屋子打開著,里面不見一個人影。司馬蘅朝左邊走去,那屋子還關著門。當司馬蘅剛走到門前時,那門便吱呀一聲打了開來,子玉貞人的身影出現了門前。
司馬蘅本想卜一卦,但子玉貞人似乎並不想為她卜卦。只是帶她往後方走去,這是一條幽靜的小路。路上用一顆顆圓潤的小石子鋪成,走在上面雖不硌腳,便也讓腳底麻麻的。
「我觀姝女臉色青白,卻是身子發虛。腳底有許多經絡,在這樣的路上走走,能通經活絡,對姝女的身子大有益處。」子玉在前面帶著路,聲音慢慢的飄了過來。
雖知道這樣與一個男子走在一起,並不是很符合禮數,但司馬蘅並不顧忌。她沒有把子玉當一個年輕男子,只是把他當成貞人,一個長輩般的人物。
「貞人不但能卜卦,還能看玻不成?」司馬蘅問道。
「略知一二,再說,姝女的臉色就是普通人一看,也能看得出來的。」
「那,就這樣走走便能好?」
「不能,姝女要每日里多走動才行。」
司馬蘅便不說話了,這樣的天氣她是懶得走動的。石子路並不長,很快便到了盡頭,那盡頭一轉彎,便一大片空地。
燕燕所說的桃林便出現在了面前,冬日里的桃樹光禿禿的,但枝節間卻有粒粒青中帶點紅的花蕾。不期然,在一場風雪過後,它們可能便會盛情開放出來。
林間有一小亭,子玉帶著司馬蘅走了進去。只見亭中有一石桌,桌案上卻是擺好了一把瑟。
子玉指了指那散發著幽光的瑟,對司馬蘅道︰「姝女,要不彈奏一曲?」
司馬蘅並不愛好奏樂,在宮里听听樂者們的彈奏便好了,她自已是懶得動的。所以到如今,她也彈奏不好一首曲子。
這會听了子玉的話,司馬蘅第一次為不會彈奏產生了羞愧之心︰「我,不會。」
子玉似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笑笑道︰「如此,那就由我彈奏一曲。」說完,就真的盤坐了下來,然後調了調音,便神色肅穆的彈奏起來。
司馬蘅不明子玉帶她來此是為何,也不知他彈奏的目的。只是在听到樂聲響起時,她的心就靜了下來。似一股溫泉流過心底,讓她四肢乃至身心都舒展了開來。到最後,她便也就在子玉的對面盤坐了下來,身子微微向前傾著。似乎越近那樂聲,她的心神就越是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