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君,你所說可否真是屬實?你真的能告知于我,我兄長之事?」時隔了那麼久,這會听到有人可以告訴她關于司馬睿的消息。司馬蘅驚喜之余,便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然也,我定不會欺騙于你。」劉曜朝司馬蘅走近了兩步︰「我如今就可告訴你,他的處境如今並不會太壞。甚至可以說很是不錯,因南邊的子民很是擁立他。相信不久之後,他會有不一樣的身份。」
司馬蘅听了,就呆愣了半晌。劉曜簡短的幾句話,卻在她腦海中回旋了幾個來回。她的君父與她的母後恩愛多年,卻除了她與幾個姐妹之外,無出一子。雖其他夫人有子,可卻並沒有立太子。君父一直覺得自己還年輕,這事可以再過幾年,甚至朝堂大人們的啟奏聲也無法搖動他半分。如今國破家亡,君父被俘到了極北的苦寒之地,怕是永無出頭之日。其他夫人們的兒子,在這戰亂中怕又早已失散。晉朝已無主,但南邊的子民卻還需要一個可以帶領他們之人。兄長司馬睿年輕便極有才華,又是王室正統,若是能由他稱王,也算名至實歸。
「你是如何得知的?」司馬蘅深吸了一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一些。
「這個消息,我自有來路。你盡管放心,消息絕對屬實。」劉曜定定的看著司馬蘅︰「你可以相信我。」
司馬蘅認真看著劉曜的表情,希望能看到一些別的情緒。可他臉上除了真誠,便再無其它。如今已無更好的法子,能做的似乎只能依附與他。心里有了妥協,思路便開朗了起來。方才一些沒有想過的問題,便一一的浮現了出來。
司馬蘅重新盤坐了下來,稍挽起衣袖,卻是給劉曜面前的酒盅斛了個滿︰「你要劉宣王公如何信你,這只是你一人之言,難道他就不會懷疑?」
「不會。」劉曜也坐了下來,背對著方才打開的窗子,從窗外吹進來的微風輕輕吹起他背上的頭發,他卻並無所查︰「因這前提,我需要說出你,真實的身分。」
司馬蘅拿著酒壺的手一顫,她早知劉曜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但他卻一直從未提起。而她便也裝作糊涂,這畢竟太過敏感,若說出來,兩人相對便無如今般無所顧忌。
「這不可能,說出來,難道劉宣王公能容我?再說,我一個亡國之人,又如何能與權貴的將軍你,相配?」司馬蘅把酒盅一放,她知道此時自己的臉色定是很難看。她的雙眸有些發熱,怕是就要冒出火來。這些都撇開不論,若是消息傳了出去,說晉朝的清河公主,與胡人將軍婚配,那晉國的民眾會怎麼想?若是被南方的兄長听到,他又該如何失望與傷心。這劉曜,可是他們晉朝王室的仇人。
「我知道這樣做為難了你,可只有這樣,才能取信與劉宣王公。」劉曜的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顯然這辦法他也經過艱難選擇才說了出來。
「為何?我不明白,為何就要是我?我不知我這身份,還有何價值?」司馬蘅有些心灰意冷,這代價似乎太大了些。
「你應該知道洛陽城里有你的畫像,國君他之所以要找你,就因就是要把你配于我。這事,也許你不知情,但它並不是秘密。王公消息靈通,定知道我說的不算謊話。」劉曜端起酒盅喝了一口酒,卻是一眼也沒有看司馬蘅。
司馬蘅只覺得今日里所听到的話,並不比當日里听到胡人攻破城牆時的震驚來得少︰「為何?這是為何?要把我指配給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事說來話長,你只要相信這是實話便好。」劉曜放下酒盅,不知是否因喝了不少酒,他的雙眼看上去更是晶亮。
司馬蘅不敢與他對視,微垂下目,認識劉曜以來,有些話他情願瞞著,但卻不會騙她。他要麼不說,要麼說了便不說謊。這一點,他算得上是真正的君子。所以司馬蘅並不懷疑他的話,但婚配這樣的話,多少還是帶給了她一絲懷疑。可劉曜如今顯然不想深談這個,她便只好將疑惑與無措壓在心底。
劉曜似乎也知道司馬蘅需要一些時間來平靜心情,便也無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用手轉著酒盅,等待著司馬蘅的回答。
「就算如此,你的意圖便也很是明顯矣。不與王公站在一起,這樣一來,跟直接與他說出來又有何分別?」司馬蘅也不想在先前的那個問題繼續下去,于是轉了一個話題。
「國君並不想讓我與他鬧得太僵。這渭城,如今掌控的還是王公。折中法子,便只有這個。不親密但也不分裂。讓他知道我的立場便好,再說,國君遲早也會對他有所動作,我如今能做的便只防範。」劉曜卻是把心底的話都說了出來。
「那你,可是第一眼見到我時便想著這樣的法子了?」司馬蘅有些悲傷的看著劉曜,難不成從一開始,對她,便是想到這場交易。
「我雖想得長遠了些,但畢竟不是神祗,又如何能想到此時情景?」劉曜很是堅定的否認了司馬蘅的想法。
「那,你是否一眼就認出了我?」司馬蘅繼續問道︰「所以,才救的我?」
「不,第一眼看到的你,我並沒有認出來。」劉曜表情認真︰「畫像終歸是畫像,與本人比起來,卻是還有些差別。」
司馬蘅只覺得再也無話可說,心神一松,卻是從未有過的疲憊。
「你不用馬上回答我,好好的想想,再來告訴我答案。」劉曜有些擔憂的看著司馬蘅︰「你需要好好休息幾日,你的臉色並不是太好。」
「是否我不答應,你便不讓我出城?」司馬蘅啞著聲音問道。
「你已听過我方才所說的那些實話,如此,定就是要把你留在身邊的。」劉曜一如平時般溫和的看著司馬蘅。他的意思卻是很明顯也很堅定,答不答應,司馬蘅都要留下來,直到等他的事完。
司馬蘅苦笑了一聲,只覺得悲傷異常,她與他之間,卻是以這樣的方式捆在了一起。她的命運,似乎一直以來都無法由自己掌控。
在回去的路上,劉曜還是如來時般把司馬蘅擋在身邊。他的舉動很是自然,似乎不覺得他與她之間的隔膜更是深了。反而,卻是因兩人有了共同的秘密,似乎要更親近一些。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似乎有些為難。但你要知道,這世上之事有許多的身不由已。」劉曜把司馬蘅送回了小宅子里,看著司馬蘅就轉身走進屋里的背影說道︰「我並無傷害你之心,一直都是。」
司馬蘅呆坐在銅鏡前,看著鏡子里那張熟悉,但卻似乎憔悴了許多的臉龐。心想著這樣的她,若是出現在兄長面前,他是否還會認得她。曾經的她是多麼恣意與驕傲,甚至看到那些只知巴結與奉承之人,卻是覺得他們可笑。只想著,若是有才華與頭腦,又何需如此?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果實,才是好果實,其他的都是廢物。
直到這時才真正的看清,在絕對的強勢面前,除了妥協與低頭讓自己活得更好之外,別無他法。甚至低下頭顱,所需要的勇氣卻是要更大更多。
「阿蘅,為兄希望你是個聰慧之人。」
司馬睿的這話,這時回想起來,卻更似乎是對如今的她所說的。聰慧如兄長司馬睿,難不成他早就看出了今日里她的猶豫與為難?
聰慧之人?那就是懂得識時務,分辨怎麼做對自己有最大的好處。司馬蘅咬了咬嘴唇,勾賤乃一國之君,都可忍辱負重。她,司馬蘅,一亡國之公主,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