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蔥蘢,黑霧低迷,仇無痕孤身一人,本以為夜深後路上清冷,卻不曾想卻截然相反。
今晚月色明朗,她慢慢地渡著小步,如今還是七月天,夜涼如水,她僅著一件薄衣裹攏。
雖是入夜但仍有人來人往,路邊小攤為了生活靠在路邊叫賣,她停下腳步遙望著人來人往的人,突然覺得自己很孤獨。
低低地嘆著氣,飄飄然走至一攤邊,那是一對年屆五旬的老夫婦,他們也是一身單衣,在冷風中有些瑟縮。
「姑娘,來份熱湯吧。」老婦人見有人來忙不跌地走過去輕輕地說著。
「嗯。」仇無痕微點頭,端正身子看著人來人往的人。
冷不防一道聲音插來「老哥,給我們也來份熱湯。」一錠銀子落在攤上,把老夫婦驚嚇住了,拈起銀子時神情還有數分懵懂,半天才忙著連聲道謝「好好,請坐,馬上就好」。
仇無痕偏過頭,看到一張粗獷中帶著些蒼桑的臉,此人全身卻散著另一種豪邁,旁邊手里還拉著一小男孩,約六七歲光年,一雙大眼里閃著好奇,見她看向他便朝她笑了「姐姐,這家的熱湯很好喝的,你也來喝的對麼。」童稚的話里有著自豪,似乎在說一件多麼驕傲的事一樣。
「展青,不可無理」展飛躍見幼兒又無理便率先說道「姑娘,還請原諒小兒的無知。」又對著仇無痕拱手,看見她的同時身子不禁一怔「你你是」
仇無痕掠過小男孩目光落在展飛躍的腰間,給他腰間垂掛的柳絮玉佩吸引住了,驀地伸手抓向他腰間。
「姑娘你?」展飛躍用手輕輕一揮,震開了仇無痕的手,眼里掠過震怒。
「這東西如何得來。」仇無痕的眼里閃過殺意,瞪著展飛躍。
「姑娘,是指這玉麼?」展飛躍指著玉若有所思地說道,她是誰,為什麼她給他的感覺很熟悉,熟悉到他害怕的地步。
「對。」仇無痕收回手冷哼道。
「家傳之玉,如此而已。」展飛躍看到她眼里流出的殺意,不禁把幼兒放在身後。
「哦。」仇無痕不怒反笑「別介意,只是覺得此玉與眾不同。」笑著作了一揖,但那笑卻讓展飛躍心里頭涌上不安。
「爹,不要生氣。」展青輕輕地拉過父親的手,眼里閃著乞求「姐姐,爹爹是不會拿你怎麼樣的,給,青兒請你吃糖葫蘆。」展青松開父親的手笑著走近仇無痕把手中的糖葫蘆遞給她。
「我們走。」展飛躍拉過幼兒愣了仇無痕一眼轉身離去「姐姐,記得我叫展青,有時間來找我來哦。」展青回過身笑著對仇無痕揮揮手,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仇無痕只是愣愣地拿著糖葫蘆,眼里一片茫然,只留下那片清脆悅耳的笑聲久久不散。
「姑娘,你的熱湯。」耳邊傳來老婦人的呼聲,仇無痕卻充耳不聞,扔下一錠銀子轉身離去,步伐有些不穩。
旭山日暮,樹影搖曳,夕陽下那道白色身影給拉得長長的,寬敞的袍袖在風中獵獵飄擺。
輕輕的腳步聲落在她的身後,伴著一道低笑而來「嘖,什麼事困擾住你了,須急傳我回來。」
「查的事如何?」
一身黑袍絨衫的男子緩緩走出,如銀瀑般的長發慵懶而優雅的散在他的肩上,抱胸倚在離她不遠的樹干上,聞言輕輕一揚眉「你真當我下人使喚?我可不是你手下那四員大將,你讓他們往東,他們就不敢往西。」
「到底怎麼樣?」仇無痕微怒,聲音很是煩躁。
君向天模模鼻頭,直挺的鼻梁下緊抿著一雙薄唇微微勾起一絲冷笑「難得見你如此躁,頂頂有名的江湖第一殺手紫堂主淡定的風采上哪兒了呢?」
見她一記凌厲的眼神殺到,君向天隨即站直身子,笑嘻嘻地說道「還是老樣子沒查到,不過誤打誤撞讓我知道了另外一件事。」
「哦?」仇無痕修眉一挑「說來听听。」
「你要找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在西城展飛躍家中」
「展飛躍。」仇無痕微微攏眉「當真。」
君向天聳聳肩,勾起嘴角冷笑「你說呢?」
「我知道了,多謝你的消息。」
「如此簡單,你當真以為我不能奈你如何?」君向天向前一步抵著她嬌小的身子,擦著她的耳膜道。
「這是你當初欠我的,怎麼,難道你想反悔。」仇無痕揚唇笑得很曖昧。
「我容你一再任性,可你別玩得過火了,到時後果不是你能承擔的,他也未必真心待你,世時無常,我不想有天你會後悔,但凡你好自為之。」君向天微微低首吻著她的螓首。
夜深了,一切都變的靜悄悄的,通常,這樣的夜晚常常會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而今天的這個靜謐的晚上,恐怕也不會例外。
「是你。」展飛躍不可思議地看著來人,是她,竟然是她,難怪她見了那玉會如此激動,難怪他見她總覺得在好似早已相識,卻不曾想?「凌家小女凌莫言,當初你並沒有死對麼?今日你是來報仇的。」
「該死的不是我而是你。」此時的仇無痕一身黑衣,如鬼魅一般,周身散發著神秘的氣息,給人一種寒進骨髓的感覺,讓人不敢靠近。
「哈哈哈報應呀,報應呀。」展飛躍突然揚天大笑,淚灑了一地,早該來了,這一天早該來了。
「對,是報應,所有的人統統得死,誰也不例外。」仇無痕持劍又向前了一步,笑得嗜血。「這一世你作孽太多,還是下一世再償還所有吧。」仇無痕的劍光森寒,舉起長劍絲毫沒有猶豫的刺向他的胸口,展飛躍的眼神直直的看著仇無痕笑了,能死在她的劍下也不枉他苟活余生。
隨著劍的拔出,展飛躍的喉頭吐出一口猩紅的血,他的發依然散亂,風肆意的灌向他的身軀,按住不斷涌出鮮血的傷口,有氣無力的笑著說「謝謝你讓我死在你的劍下,當初是我造下的孽無關他人,請你放過我的家人,他們是無辜的。」
展飛躍的嘴一張一合的,仿佛還要有許多的話要說,卻漸漸的吐不出任何話語,他痛苦的皺著眉,指甲深深的掐在掌心的肉里慢慢地閉上了眼楮,一滴淚脆生生的落下,心慧我來陪你了。
「你這個殺人凶手。」展飛躍的小兒展青睜著血紅的雙眼,直視著仇無痕「我要殺了你!」她怎麼可以殺了他的爹,怎麼可以。
當他沖過來時,仇無痕沒有躲開,卻是身旁的楊世昆擋過來打掉他手上的那把刀,然後將他按倒在地。
「啊,放開我,放開我。」年僅七歲的展青大哭著,被按在地上,根本起不來。
仇無痕還沒有從展飛躍臨死前話里回過神,現在又看到展青居然拿著刀要殺她而震驚,眼前被按在地上痛哭的小男孩,前不久還跟在自己面前直呼姐姐,而如今自己卻親手殺了他的全家,怎麼?他恨她了?
「哈哈哈」仇無痕笑了出來,清冷的眼光凝視著的看著地上的人,將他一把拉了起來,一只手掐住他因哭泣而顫抖的肩,一只手掐到他的脖子上,越收越緊,當她看到他剛剛拿著刀子過來時眼里的恨意,不再是當初那個閃著光芒的眼眸時,她居然心很痛。
當她看到小男孩雙眼漸漸無神,掙扎也越來越慢時,突然想到自己的慘忍,上一代的恩怨為何讓下一代去承受,她收回手,一把接住倒下去的人,見他微喘著瞪著她毫不畏懼「如果你不殺我,你一定會後悔的。」如果眼楮真的可以殺人,只怕她早已萬箭穿心了。
仇無痕听到他的話,眼里的戾氣加重,低頭看著他,狠狠的說著「想殺我?也得看你夠不夠格。」
「主人,你不能心軟,快殺了他。」楊世昆驚訝的看著主人,沒想到她竟然會放過他。
仇無痕揚起手,狠狠的砸了一下展青的後頸,見他已全然的暈過去後,便起身將他遞到楊世昆懷里「消了他的記憶,好好善待他家人。」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去。
「出來吧。」仇無痕看著蒼茫的天地,突然覺得活著是如此的痛苦,她殺人無數,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死在她的手里,只因他們是她的仇人,自己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她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你決定行動了麼?」一種不祥的預感在葉青竹的心中油然而生,揮之不去,他希望不會太遲。
「我好累。」仇無痕回過頭,此時她的眼楮澄澈得猶如深淵一般,卻又無比清澈的黑色眼眸,微眯著雙眼,但是,淡淡的精光卻依舊會在開闔之間不經意流露。
「你如此的不顧生死,可知今日你大動干戈已加劇了死亡。」葉青竹的聲音非常柔和悅耳,雖然有些低沉,但听上去,卻給人一種沐浴在春風中的感覺,似乎連灼熱的空氣也變得涼爽了幾分「放棄吧,真相就那麼重要麼?」
「越是接近真相我的心越痛,害怕可是卻又期盼著真相的到來,如果現在放棄那麼我連活著的希望都沒有了。」仇無痕身體驟然變得僵硬了,一雙眸子充滿了迷茫「沒有武功我一無是處,所以只能孤注一擲,傷了經脈雖在預料之中,但你很清楚就算不是如此我亦活不過太長時間,只是」她輕輕的撫著小月復,那里有著一個鮮活的生命。
葉青竹微微一笑,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什麼都別說,我明白。」你可知,如果真的失去了你,那我亦不會獨活于世,這一世生之為你,死亦是為你,有些話只能埋在自己的心底,就如他對她的愛,他對她的承諾。
「今生我負了你,來生我願作你的妻。」仇無痕知道自己的自私會害了好多人,包括他,明天注定她欠他們一家的。
葉青竹看了一眼堪黑的天空,淡然道︰「這一世都不曾圓滿,又何來下一世。」
仇無痕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葉,你知道麼?剛才你給我的感覺很悲傷,但我卻感覺不到你悲傷的原因,是恨我麼?」
「不會,因為我不需要。」葉青竹看了她一眼,突然流露出一絲微笑「無論何時我都會保護你。」
她沉默,靜靜看著他,壓抑著心口的痛楚靜靜看著他。然後她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不舍,他走近擁她入懷,緊緊地擁住,什麼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