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妃殤 第十章︰與君同醉

作者 ︰

天邊晚霞如火。

夕陽下的無恨宮,依山臨水而建,飛檐玉璧,氣勢恢宏。

林花細細碎碎,如雪般飄落,一陣微風吹過,滿院的林樹輕輕地晃動,一如仕女柔軟的腰肢。

九曲橋上。

葉凌靜靜地坐在九曲橋的扶欖上,凝望著一望無際的林樹,銀色的衣袖隨風輕揚,清風入懷,清新的花香撲面而來,沁人心脾。

一件溫暖的長衣披在她的肩頭。

葉凌轉過頭,君無塵站在她的身邊,一襲明黃錦衣在金黃色的夕陽映照下耀眼尊貴,他的眉宇間一片寧靜「深秋寒氣重,不要穿那麼少就出來。」

葉凌听到他的話一愣,許久以前也會有人對她說過同樣的話「清晨寒氣重,不要穿那麼少就出來。」那人青衫黑發,那一雙明亮的桃花眼中始終含笑,可是此人非彼人,她晶瑩的眼眸慢慢地轉為深沉,轉過身子,攏緊衣衫,淡淡的如霧一樣的輕紗包裹著她,黑發隨意在散在一邊,周身卻隱隱地透露著無名的悲傷。

「你不開心麼?」她周身那無名的悲傷很濃,想讓他忽略都不行,他緩緩地坐下,坐在了她的一旁。

她一言不發,輕輕地靠在的君無塵肩頭上,明黃色的衣飾,在她的眼前,閃爍著一片燦爛的暖光,她的聲音很低,卻帶著低柔的感情「不會,只是感覺幸福來得太快,我怕會像花兒一樣調謝。」

君無塵怔了怔。

葉凌依然靜靜地靠著他的肩,目光通透無瑕,聲音如水般寧靜「其實最重要的是感覺沒有記憶的我很可憐。」

君無塵眼中的怔忡慢慢地褪去,他微微側轉頭,靜靜地看著靠在自己肩頭的人,心輕顫「如果那些記憶是不好的呢,你還願意記起麼?」

「是麼,原來是不好的呢?」一陣風吹來,幾絲烏發落下,彎翹的長睫毛猶如蝶翼般柔弱地垂下,影影綽綽中陰暗晦明,她勾唇靜笑「果真是不好的,那便不想了吧。」

君無塵的心輕顫,他伸出手,緊緊地握緊了她縴長的雙手,她的手很涼。這一份涼意帶給他微微的心痛,他一言不發,只是安靜地用手心的溫熱來捂熱她冷冷地心。

那一剎那。

林花在風中雪一般飛舞著。

亂了誰的心,又動了誰的情。

向王府內

君向天靠在冰冷的椅子上,墨黑衣袍,白發如雪,肌膚蒼白得令人窒息,狹長的眼眸里,是秋水一般清冷的目光。

他手舉著一壺酒,微微仰頭,嘴對嘴將那壺酒灌了下去,清洌的酒水順著他的嘴角流出來,墨黑的衣袍暈染了一片。

一壺酒很快喝干。

君向天扔掉酒壺,又舉起了一旁的酒杯,在側頭間,他如雪的長發無聲滑落墨黑的長衣上,越發顯得寂寥。

葉凌的腳步一滯,看向涼亭中的身影,心不由得揪緊……泛著疼,她的腳步卻不由自主的緩緩向他靠近。

望著零落的散在桌上的酒壺,葉凌輕皺眉「借酒消愁愁更愁,你如此冷靜的一個人怎會如如此糊涂的方法呢?」

君向天微微抬起頭,睜著有些恍惚的眼,看著來人笑道「你在笑我麼?也對,你確實應該笑我,可是,酒是個好東西,只有在醉生夢死間你才會出現!」說完他不由得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並且幫葉凌也倒了一杯「凌兒,你來了,那就陪我一起喝吧。」

葉凌在他身旁坐下,默默的注視著他,他已經醉了,醉了,也好,如此相見,也許是最好的了。

「凌兒,你知不知道酒是一種很好很好的東西。」他有些斷斷續續的說道「喝醉了,就會把所有傷心的事給忘記,忘記所有,可惜呀,可惜為什麼卻忘不了你呢?」

葉凌端起君向天為自己斟的酒,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卻是苦澀,眼中不知為何泛起濕意,她悠悠的開口「真正傷心的人是喝不醉的,越喝只會越清醒。」她將酒杯中的酒一口飲下,酒確實是個好東西,曾經一次次的想要自己能夠醉去,可以忘記痛苦,哪怕只是一刻,可是……原來一點用也沒有,喝得越醉,那些記憶卻越是清晰,越是傷心,越是痛苦。

「凌兒,真想回到小時候,那個時候的我們沒有介懷,沒有恩怨,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那個時候的你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曾經一度是我黑暗里的光懷,可惜從什麼時候一切都變了,你我形同陌路,你的臉上也失去了微笑,我多想用一切,甚至是生命只想換回你的笑靨如花,如今的我,還有那個資格麼?」君向天恍惚的雙眼有些暗淡,斷斷續續地說著,也許他真的醉了吧,只有在醉了後才能對她說這些話

又灌了一口酒,葉凌平靜無波的臉上此刻換上的卻是一股肅然與決絕。「你知道我向來有仇必報,所以我必須再任性一次。」她的手上沾了太多血腥,她不敢奢求來世,今生只要她還活著,她便要求得她所能求的一切。

「原來你心里還存著恨呢?」君向天的聲音淡淡的飄來,很輕,看是無意。

「也許曾經我確實恨過你,可是現在我並未怪你,因為我一直當你是親人?」葉凌不自覺的輕笑,她似乎已經習慣用笑容來掩飾那些不該有的情緒。

「親人?」君向天執酒的手有些怔住,這不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的笑容,他不明白她笑中的含義,他只是感覺到她的笑比哭還要讓人心疼。

葉凌輕嘆,伸手將酒壺拿過來,為自己斟了幾杯酒,獨自飲下……

「對,親人,以前是,以後也會是,所以請好好地活下去,帶著對我虧欠。」葉凌緩緩站起身,雙手輕捧著他的臉,緩慢而有力地說著。

「好,好,我答應你。」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頭一偏,醉倒在了桌上。

葉凌無言的舉杯再飲,直到酒壺空了「借酒消愁也消不去愁緒,那麼喝之有何用?」她揮手一揚,白玉酒壺被拋了出去,撲通一聲散落在地上,碎了一地是誰的心。

「小姐,你回來了。」陵星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詫異。

葉凌並沒有轉身,眼神落在君向天身上「你想不到的太多,還有,我說過我不是你們小姐。」

陵星走上前,立在君向天身後「門主說是,那麼你永遠是我們的大小姐。」

葉凌不語,身體卻是一僵。

陵星的眼神望向倒在桌上的君向天,語氣有著淡淡地悲傷「自從大小姐失足落崖,門主無一日好過,不是天南地北忙著找尋小姐,就是日日沉醉于酒水之中,連我一個下人都感覺到心痛,難道小姐就不能原諒門主麼?你明知道門主當時對你無情只是為了保護于你,他一直不向你解釋,難道以你的能力這麼多年能不知道其中的緣由麼?」

「夠了,我與他的事不是你能插足的。」葉凌冷冷地掃過陵星,語氣充滿無奈「他懂我為何如此,以後你無須再受命保護于我,他會同意的。」

「是,我是不懂,但你懂麼,我尚知他愛你至深,你卻棄之如敝屣,為何你的心那麼的狠?」陵星的語氣充滿的滿滿的質問,這麼年跟著門主,他知道門主吃了多大的苦,也知道門主的心,見門主如此痛苦,他卻實在不忍心,所以他要帶門主問一聲她「你可曾愛過他?」

葉凌深深地看了陵星一眼,又把目光調回到君向天身上,緩緩地蹲下,手扶著他的臉,一寸寸掃過,聲音不自覺的放柔,她垂下眼,低聲道「向天哥哥,有來生,陵兒做你的新娘好麼?」說完她輕揮衣衫,起身,離去,步伐有力。

如果一切都不變,也許,也許,現在的我們已是人人羨慕的夫妻,只是從來也許不是如果。

在她離去後,君向天的眼角流下了兩行清淚,陵星的眼中閃過了悟,原來門主什麼都知道,原來門主在裝醉,原來門主只是離棄了一切只為成全她,可是門主,你這麼做不後悔麼?

一陣風吹來,枝頭的樹葉洋洋而下,散落了一地,又是一年深秋麼,原來秋天是個悲傷的季節,為何他自己也感覺到心在不停地揪痛呢?為誰而痛呢?

內殿

「皇上,葉姑娘已經見過向王。」隨風一身黑衣,隱在暗光里,若不出聲,沒人會想到這里還有一個人。

君無塵執筆的手頓了下,才問道「可知道他們說些什麼?」

「皇上,葉姑娘只是同向王飲了酒,後來向王醉了,所以兩人並沒有談太多。」隨風垂頭站在那里,整個空間寂靜無聲。

君無塵輕揚嘴角,意味深長地笑「是麼?」

隨風平靜如千年的寒雪「是。」

君無塵轉過頭來,狹長的眼眸在望向隨風的一刻,暈染了柔柔的笑意,他似乎總是這樣笑著,悠然恍若超月兌世外的高人。

因為那樣絕美的笑容足夠蠱惑人心,所以世人都看不見,那狹長的眼底,笑容的背後,利刃般銳利的光芒。

隨風低著頭,沒有看到君無塵的笑。

君無塵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雙眼中卻透出冰雪般的寒意「時刻盯著,不要讓她發現。」

「是。」說完隨風便如來時悄悄地退下。

君無塵合上折子,微閉上雙眼,也閉去了眼中隱隱地悲傷,凌兒,不要騙我,千萬不要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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