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沫不抬眼,只微微低著頭,縴長蒼白的手掌環繞著紙杯,藍色的血管清晰可見,手指僵硬,時而顫抖。人卻安靜下來,不再說話。
"如果不出意外,周末能收回遺體,葬禮安排在下周,致電要吊唁的人很多,得持續三天左右。我會安排你提前見翔哥最後一面,所以,儀式你來不來都行。"
"我會去。"雲沫抬起頭,大眼楮有些紅,卻沒有眼淚,"三天我都會在。"
"翔哥生前提過,他死後火葬,"何蕭停頓下來,和雲沫的眼神踫在一起,繼續說,"骨灰留給你。"
雲沫的臉忽然轉向窗外,用力張著眼楮,忍得臉邊肌肉抽動幾下,還是有兩行清澈淚水,翻滾著,沿著瘦削的臉頰淌下來。
葬禮到了第三天,來吊唁的都是高翔私人的一些朋友。雲沫一身黑色長裙,坐在角落里。開始的時候,何蕭還會讓身邊的人照看著,他怕雲沫失控,不好收拾。可漸漸地,他發現那人根本一點聲音都沒有,安靜得象空氣一樣。晚上六點多鐘,人稀少下來,何蕭走到她的身邊,蹲問︰
"差不多了,你先去吃點兒東西,回來再看翔哥一眼,就蓋棺了。"
見她點頭,江山走開,交代身邊的人做準備,又要向最後幾個客人謝禮。等他忙里偷閑朝雲沫望過去,她連姿勢都沒怎麼變,根本就沒動。何蕭心里終于明白,她堅持每天都來,無非是想和高翔多呆一分是一分,不到最後一刻,她是不會離開高翔的。
高翔的身軀依舊偉岸,雙手合在胸前,都說這樣才能放開今生的牽絆,能暝目,能放心。那枚指環,還緊緊地錮在他左手的小指上,而"彩色沙漠",一直放在貼在他胸口的口袋。墜子被子彈擦過,已經有些面目全非,缺口有些猙獰,時刻提醒著,他曾承受過被穿透心髒的痛。
雲沫繞他走了一圈,停在他的臉側,她把手里的白玫瑰餃在嘴里,從口袋里掏出一支小梳子。高翔和雲沫分手以後,頭發長長了些,他最不喜歡頭發擋眼楮,有時候會玩弄著雲沫的劉海問︰
"你頭發怎麼這麼軟啊,有時把眼楮都遮住了。"
"怎麼,我的頭發不好看嗎?"
"好看,軟軟的,模起來感覺最好了。不過再軟也沒有這里軟……"
他一下下地溫柔地啄著雲沫的嘴唇,"軟軟的,又香又甜,怎麼吃都不夠。"
雲沫一下下梳理著高翔的頭發,把整個發絲向後梳,露出他的額頭,那里有個淺白色的傷疤,是教她騎馬時為了護著她摔的。
"你的頭發和你的脾氣一樣硬。"
她一邊給高翔梳頭,一邊低低地說。把手里的白色玫瑰放在高翔的胸前,象是要永遠記住她一般,雲沫的手細細撫過高翔的發際,一寸寸地在他臉上流連。終于她站直身子,在所有人目光注視下,慢慢地彎子,在高翔的額頭,淡淡地,留下最後一個輕柔的吻。
她的嘴唇貼著高翔的皮膚,是久違的肌膚相親,想著一刻想了多久?可為什麼夢想實現的時候,整個世界卻要結束?雲沫不敢移動,她覺得只要自己一離開,永生再親不上這寬闊額頭,永生不能。
高翔,永生是多遠?我要一個人,走多遠?直到感到身後何蕭抱住了自己,在耳邊低聲說︰
"別這樣,雲沫,到時間了。"
幾乎全仗著何蕭拉扯的力,雲沫勉強起身,還沒完全站直,喉頭一陣難以抑制的腥咸,在意識過來以前,一口血已經噴了出去,正灑上高翔的雙手,指環在血色之下,不知道為什麼幽幽閃了下,象極了某人離去時不舍的眼神。
"再見。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