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院子也是分里外院兒，不過李家的院子是標準的兩個四合院兒。里院兒也很大，甚至大過前院兒。玉妹隨著這幾位高年級的女生進了里院兒，彩蝶兒一家住兩間北房，是里外間，兩間房都砌了炕，屋中只有一張簡易的四方桌，上面放著一把高腰身老式帶提手的茶壺，四個普通的白色磁杯，外屋的炕邊上放著一張木案板，案板上還放著幾個揉好的饅頭面團。彩蝶兒手上沾滿了白面粉，笑道︰「讓你們見笑了，我這饅頭還沒上蒸鍋呢！」
邊說著，忙不迭地把案板上的面團拿到北牆根兒，在煤球爐子坐著的大鐵鍋上的竹屜里放進生面團，蓋上鍋蓋，又進屋看了一下馬蹄表，對玉妹說道︰「玉妹，現在是兩點整，一會兒，你幫我勤看著點鐘。兩點半時就該揭鍋了。我怕跳舞忘了時間，你從一旁邊看我們排練，可別忘了提醒我揭鍋。」
彩蝶兒是領舞，她站在院子的遮蔭處，對來的三位女同學說道︰「先把揚琴支在靠南牆根下，陳芳你就坐在高腳板凳上彈奏吧。咱們排練的舞蹈是初唐詩人張若虛的詞，《春江花月夜》，正是這首詞讓我們記住了張若虛，可至于張若虛還有什麼詩詞流傳到現在，我們記不住，可僅憑一首《春江花月夜》就奠定了張若虛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我們要通過舞蹈來表現出這首詩詞中所描寫出的春月之明，春潮之盛，咱們只能在充分理解詩詞的內容，思想境界，才能利用我們的形體表現出它的美感。我每次在吟誦這首詞都會從內心深深陶醉。‘春江潮水連海平，’詩人毫不拘束，放手縱覽，盡瀉春江大潮于筆端，滾滾的江潮和浩渺的海浪連成一片，以至于江海不分。海上明月共潮生，再扣住景物特點繼續描寫，春水之盛，春江之旺得到明確的點染，咱們就這前兩句，把動作排練一遍，這麼精美的詩詞，我們絕不能用粗劣的造型表現。」
彩蝶兒穿著自己裁剪縫制的果綠色泡紗長袖連衣裙，站在院子里的寬闊地，情不自禁地進入了‘春江花月夜’的意境之中，手舞足蹈起來。玉妹目不轉楮地看得呆了，只覺彩蝶姐姐的舞姿優美，神韻活月兌是個古代畫上的美女。那張讓爺爺贊嘆不已的臉，生得就是柳葉眉，杏核眼，櫻桃小嘴一點點，像古代絹人。十四歲的年齡，在中學已經讀初中二年級，身高是一米六五，在她來的幾位女同學里就數她身材和容貌無可挑剔的美麗。玉妹正在羨慕不已，忽見彩蝶兒姐姐停下舞蹈，對在場的幾位同學說道︰
「我想，跳這舞，就要和當時的情景、意境相配合，我在跳的時候總覺得手上缺了點東西。對了，玉妹，麻煩你先回趟家，把你爺爺從杭州買回來的那把畫著古代美女的紗質小團扇子拿來，借我用一下。這樣把扇子拿在手里，舞動起來就有古代人的感覺了。」
玉妹忙說道︰「這把扇子，爺爺已經送給我了，我馬上就給你拿來，彩蝶兒姐姐，還有五分鐘就到揭鍋的時候了，我可能趕不回來。你不要忘了！」
彩蝶兒愣了一下，隨後又笑道︰「虧你提醒，我的心全在想設計舞蹈動作，真的已經忘了我蒸的饅頭快熟了。」
玉妹一溜兒小跑，不消片刻，便回到了金家小院兒。進了里院小南屋，從牆上掛勾上取下小團扇子，邊說道︰
「女乃女乃，三姨媽家的君姐姐送了我一條紗巾，您要不願意，我就給她們送回去。」
聊二嬸兒說道︰「平日里我是不許你隨便收受別人的禮物，可你既然接受了，也不能隨便還給人家。她畢竟是你的親叔伯表姐，既是近鄰又是近親，也不好太生分的，你這個表姐不會送你便宜貨，這條紗巾是富貴人家的時髦小姐才買得起的，她既然舍得送給你，可見是喜歡你這個小表妹的，既然你收下了，來而不往非禮也，等她結婚時，女乃女乃再送她一份賀禮吧！」
「女乃女乃，彩蝶兒姐姐要借咱家那把美女扇一用，我拿走啦！」
「玉妹，你要小心，這把扇子也是你爺爺去過杭州的念想。十幾年了，從來都是拿出來看看，沒把它當扇子用過。如今雖是給了你，可也不是想讓你當個玩意兒，三下五除二就給毀了的，幾天的工夫就玩完了。你告訴彩蝶兒，這把扇子可是她二爺爺的寶貝，用的時候在意一點兒。稍微有了磨損，讓你爺爺心疼，我可不想看他那張老臉為這點小事變成門簾子一樣長。」
玉妹說道「女乃女乃，我知道了！您放心吧！」邊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家，只消幾步就又進了李家的院子。玉妹進了院子，彩蝶兒姐姐在小心翼翼地揭鍋。揭開鍋蓋，一股白色熱氣升騰散發出來，竹屜里八個雪白蓬松的圓饅頭呈現在眾人的面前。
一位女生好奇地問道:「彩蝶兒，現在才下午兩點半，你就把晚飯做出來了，你們家里人每天都愛吃涼飯呀？」
彩蝶兒答道︰「你們不知道，我們這一家七口人，我的父母，加上一位哥哥三個弟弟，個個都是像沒吃過飽飯似的，幾點到家，都是先找進口貨，哪兒還等到準時準點吃晚飯？再說，就一個爐膛，幾個燒紅的煤球兒，蒸熟一鍋饅頭，爐膛里就沒有了火力，再要炒菜、熬粥還要等到新添的黑煤球幾時能紅透了，火力大了才行，這樣做完一頓飯也要到晚上五六點了。」
另外一女生說道︰「我的運氣還好，家中母親不外出工作，幾時回家都是吃現成飯，不像你，吃飯、穿衣都要自力更生，不僅如此，還要伺候全家人。你也太辛苦了！」
彩蝶兒把饅頭擺到屋里的方桌上，又把十幾個黑煤球放到爐膛里，火爐上再放上裝滿涼水的鋁鍋，鍋里放少許的綠豆，說道︰「現在我就可以踏實地跳一會兒舞了。」
玉妹忙把美女扇子遞到彩蝶兒姐姐手里，彩蝶兒手拿美女扇愛不釋手，邊仔細欣賞，邊用縴手擺動起扇子來。頓時曼妙的舞姿平添了幾分婀娜，彩蝶兒仿佛就像在春江的細浪微波上翩翩起舞的天上下凡的仙女，雖不見春江，卻讓她幻想出春江的江天一色無縴塵。在她身邊的幾位女同學，也被她的輕移步，慢轉腰，抬玉腕，揮動縴手搖曳著美人扇，時而欣賞著她的身姿如弱柳扶風，時而羨慕著她那粉面桃腮，真如那四月的桃花，徐徐綻放。不由自主地合上她的舞步，舉止、神采，隨她吟誦著，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揚琴那悅耳的伴奏聲更加平添了無以倫比的美妙。
玉妹全神貫注地盯著彩蝶兒姐姐看，情不自禁地也站在彩蝶兒姐姐身後照貓畫虎，猴子學樣地模仿起來。只因不知何謂詞叫「春江花月夜」，雖是看見彩蝶兒姐姐跳得輕柔自如，可自己就是硬梆梆地，仿佛身體里的血管里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沉甸甸的鐵水，就是輕巧不起來。就是沒有那樣的靈動。正在急于想學，又不知從何起步時，卻見女乃女乃進來，說道︰「玉妹，你也算無事忙了，你的同學張晶晶找你跳皮筋來了，正在咱家等你呢！」
彩蝶兒停下來說道︰「玉妹，我就先不留你了，今後有的是時間學跳舞，你畢竟還太小，不懂什麼叫春江花月夜，再過兩年，你學會了這首詩詞，說不定會設計出比我們更優美的舞蹈動作來。去和你的同學去跳皮筋兒吧，這把扇子我晚上給你送回去。」
玉妹說道︰「那我就先去跳皮筋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