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廣眾之下,韋彩燕孤零零地站在村委會的大院子中間,五十幾名同學圍在四周,各自找到了室友,只待村長分派到農民家中。此刻,韋彩燕欲哭無淚,被人譏諷冷落的經歷不止一次,那也不過只在學校里,回到家中畢竟是有溫暖的,有媽媽的安慰,姐姐的保護。而今初次站在離城幾百里的陌生的農村,被同學拋棄的尷尬和絕望讓她那粉女敕的桃腮上又籠上一層羞紅,她絕望的毫不猶豫地走向大門外。忽听到︰「韋彩燕,你留步,我們小組歡迎你!」
韋彩燕驚訝的回頭一看,但見柳玉妹雙手用力分開阻止她出面的幾個小組組員,力排眾議地走到她面前,把她拉到自己的小組所在之處,看到柳玉妹真摯的眼神,韋彩燕低下粉頸,順從地在柳玉妹身後。听到不絕于耳的埋怨聲,有的說︰「柳玉妹,你真是自找麻煩,這種人見了都怕髒了眼楮,躲都躲不及。」有的說︰「救個騷狐狸放在身邊,也不怕狐臊氣把自己薰暈了過去。這種大度誰都裝不出來,輔導員都不表態,這柳玉妹不知怎麼想的?真夠有勇氣!」
柳玉妹領著自己的六個室友進了一位農民的院里,一暗兩明的房間,里間一條磚炕勉強擠下七個人。一進里間幾個一入中學就追隨柳玉妹的同學毫不忌諱的抗議道︰「柳玉妹,你傻不傻呀?大家剛才說什麼你都听到了吧,既然我們攔不住你留下這騷狐狸,就讓她靠牆邊睡,你一個人挨著她。」
柳玉妹不想解釋,她對韋彩燕說道︰「你就睡在牆邊吧,我挨著你!」
一夜無語,柳玉妹感覺到韋彩燕在努力的約束自己,將近十個小時竟然一動不動,靜的听不到她的呼吸音。
還是黎明前的黑暗,柳玉妹第一個醒來,她悄悄下炕,看到室友們還在熟睡,就來到院子里挑起兩只鐵皮大水桶到村里找水井。她是在第一次麥收時學會挑水的,村里的井不深,路也不遠,兩桶水雖然很沉,可她學會了技巧,顫顫悠悠的往返幾次大水缸里已灌滿了水。她把扁擔放好,見同學們都下了炕,便進屋拿起自己的臉盆也洗漱起來。吃過白米稀粥,玉米面窩頭配的咸菜,就被農民領到村外的田地里,任務是收花生。
第一次在深秋的季節里在地里收花生,第一次知道五香花生米是長在地里的根睫上,土質很疏松,不很費力就連根拔出來,每位同學一人分配長長的一壟,每棵花生間距兩尺左右要拔完恐怕四個小時也不夠。這是要考驗同學們的蹲功的,大家都各自忙著,爭取盡快完成任務。沒有人戴手表,看看那長長的一壟地才過了不到三分之一,突然听到一位中年男人高聲叫道︰「哪位同學叫柳玉妹,村里廣播站通知,柳玉妹听到廣播後立即返回學校,準備上山下鄉。」
那柳玉妹听了,疾速站起,撢撢身上的土,快步走到芮英輔導員所在的隴上,說道︰「輔導員,學校通知我立即返校,我報名上山下鄉學校批準了。對不起事先沒和你說,因為沒有準確時間,現在,我就回村,估計中午有長途汽車從村邊過,我就不和同學們告別啦,請你向同學們轉達我的歉意!」
芮英站起身來,說道︰「臨來農村前也風聞你申請報名上山下鄉,但因學校沒有正面回應,也未加理會,今天果然要走,大家又不能送你,只好預祝你一切順利!你可以走啦!大家可以理解你的!」
芮英眼楮突然紅了,眼眶里還是滾出了淚珠。她迅速扭過臉去,哽咽地說道;「柳玉妹,你去吧!當心錯過了長途汽車。」
柳玉妹告別了芮英輔導員,獨自走在回村的小路上。抬頭望天,那天湛藍的沒有一絲雲,高的令人神往,她的心髒沉甸甸的,雖然她勇氣非凡的公開報名到最艱苦的地方去,畢竟一切都是未知,有一點可以肯定,那里會是舉目無親,城鄉差別本來就大,北京的日子還不好過,就甭想今後有什麼輕松的日子啦!一路上胡思亂想,回到住宿的農民家里,見那對中年的主人夫妻都在家,兩個人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自己,知道村里的廣播讓他們知道了自己的情況,因不太熟悉就對他們笑了笑,一聲不響地進了里屋收拾自己的行李。正在整理,忽然耳邊傳進那對夫妻的對話,妻子說︰「什麼響應號召?我估計,這個學生不是父母犯了罪,就是她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學校給她趕出北京啦!」
那個丈夫說︰「你興許猜的不錯,不然所有的學生都不走,就只開除她一個啊?」
那玉妹耳靈,盡管這對夫妻是壓低聲音說的,還是被她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她心中只想著一個字,就是逃字,她要逃離學校,逃離家庭,甚至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農村,她只住了一夜就被人一口咬定的判成了罪犯。此刻她只嫌自己的手腳不夠麻利,折騰半天整理行裝,耳朵听進了別人對她否定的評價。她背起行裝,走到院子里還是向那對夫妻深深鞠了一躬,裝作沒听見他們的一唱一和的諷刺與猜忌,微笑道︰「叔叔,阿姨打攪你們啦!再見啦」
那對夫妻意料之外的像看怪物似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不約而同的走進了屋里。柳玉妹心中又是一沉,轉念一想,走出這個院子,就是形同陌路啦,這點委屈算什麼?比起小學同學批斗自己,險些死在他們手里,這點侮辱真的是算毛毛小雨啦。她快步走出了村莊,站在村外的柏油馬路邊,迫不及待的守候著長途公共汽車。深秋的田野越發顯得空闊干冷,天高的令人心馳神往,天藍的令玉妹覺得自己的心靈就是這樣湛藍,沒有一絲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