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村里人雖是很會做面食,但真正會做麻花的只听說是小蝶兒的父親鄭大爺,那鄭大爺從臘月起就承接了做麻花的營生。每家至少要炸出十斤面,直忙得鄭大爺黑白天連軸轉,村里人並不講究付工錢只是每炸出十斤面都會給鄭大爺留下十根麻花。約定俗成一般也不知道十根麻花是否讓鄭大爺得到合理的報酬。
玉妹偶然見過鄭大爺做麻花的場面,工藝很復雜就更別說這里面一定有常人學不到的秘方,否則為什麼就沒有第二個人來和鄭大爺平分辛苦。此刻見銀娃姐姐送她的麻花,雖是知道不能拒絕,還是言不由衷地說道︰「還是留給孩子們吃吧,我都能猜到你家的麻花是最後一個炸出來的,銀姐姐恐怕都沒嘗呢吧?」
銀娃笑道︰「算你小妮子有口福,若不是你家出了強盜,俺才沒工夫把新炸的麻花先給你送。女圭女圭們也還沒吃上,後半夜才拿回家的。你現在吃恐怕還沒涼呢。給你就拿著,俺的娃比你有福氣,在她們的爹娘身邊。」銀娃說著眼里倒沁出了淚水。
玉妹感激不盡,不但是感激銀娃姐姐的麻花,更感激銀娃姐姐對她的憐憫之心。玉妹並沒有痛苦,因為家和父母對她來說並沒有那樣溫暖,相反她自己獨自在農村倒是沒有挨餓。她提著小籃回到家里,剛把小籃掛到空中繩索的立勾上就見余女乃女乃端著一盤麻花過來,見到小籃里的麻花說道︰「是誰這麼早就來給你拜年,俺倒成了第二。」說罷把盤子遞到玉妹的手里。
玉妹忙接過來說道︰「余女乃女乃,我還沒去給您拜年呢,倒讓你先來看我。祝您新年好!」
見余女乃女乃送來四根就說道︰「您就留著吃吧,還惦念我。十二萬分的感謝您!」
余女乃女乃說道︰「大過年的,不過就是一點意思,隊里人知道你沒回家,不敢說十家人百分之百的都來給你送麻糖,總會有三五家會光顧你的,你放心這個節你不缺麻糖吃。」
正說著,院門響了一下。玉妹見到甘隊長進來,余女乃女乃納悶道︰「就是今天你能睡個好覺干啥不在炕上多陪陪你媳婦,天沒亮就跑到這里給俺拜年?」
甘隊長憨厚的笑了笑,說道︰「您老過年好!這小玉妹說找俺有事,俺就起炕過來瞧瞧。」
玉妹見躲不過余女乃女乃,就直接說道︰「甘隊長,這也是萬不得已的事,昨晚給我嚇得半死,先是炕突然塌了,緊接著四只和貓大的老鼠就在我眼前公然的搬運我的糧食。」
余女乃女乃听說炕塌了,笑臉變成了冷臉說道︰「怎麼兩個小妮子能把新砌的炕睡塌啦?這事就要由隊里給重新砌炕啦!」
玉妹對余女乃女乃說︰「所以我怕讓余大爺生氣,天沒亮就去找甘隊長啦。」
余女乃女乃沉著臉說︰「你余大爺知道了必定要把胡子都氣歪了。」
甘隊長進屋說道︰「先把鋪蓋拿下來涼席撤下來,看看咋回事?」
撤了席,余大爺也被余女乃女乃叫到北屋,見抹得平平的炕上陷下一個深坑,打開一看,眾人都傻了眼,只見那土坯壘的炕,成了老鼠的高級住宅,足分出十幾間房子,里面有庫房裝滿了老玉米和胡蘿卜都是被老鼠整根運進炕里來的,更令人肉麻的事還有六只剛生下不久沒毛的小老鼠。那甘隊長手疾眼快頓時間土坯推倒,讓老鼠沒了逃跑的機會。李大爺迅速拿鐵杴將幾只死老鼠鏟出去扔進了院門口邊的糞坑里。此刻柳玉妹才完全放松輕舒了一口氣。
甘隊長出去叫了阿旺兄弟倆三個人連同余大爺迅速把炕重新砌了起來。沒有了空間變成了死心炕。磨平了炕面折騰了一天。杜絕了碩鼠進來的機會,初一的夜里玉妹才算一個人真正的睡了一個安穩覺。
大年初二,她接到殷表姐代母親寫來了信,玉妹不看則喜,看完信絕望的趴在新砌好的炕上失聲大哭起來。
原來自玉妹離京後,與母親的通信聯系便有殷表姐代筆,殷表姐是母親大姐的獨生女,說來也巧,母親姐妹三人出嫁後都各自只生了獨生女,唯母親多生了一個殘廢妹妹,母親因羨慕大姨嫁給了大戶名門之家且丈夫體貼入微,夫妻恩愛,衣食富足,更覺自己命比黃連苦三分,再看二姨雖嫁的好但生的獨生女兒琳表姐卻自幼追求浮華,每天只知穿衣打扮,隨意交結男友,嚇得二姨錢藏得多麼隱秘都會被琳表姐搜出來揮霍掉,相比之下,就更喜歡殷表姐的溫文爾雅,善良懂事,父母離婚後,母親和兩位姨家來往密切,殷表姐有時還會把自己的舊衣送給玉妹穿,上中學時玉妹最好的一件格尼紅外衣就是殷表姐所送。雖因太舊不能再補未帶到農村,那也是玉妹曾經穿過的最漂亮的衣服了。
此刻見殷表姐信中寫道︰「你父因撕了革命群眾貼在牆上的大字報去賣廢品,被革命群眾扭送到公安局蹲了監獄,如此之父令人蒙羞,若不是你母親及時離婚,帶你與他月兌離了關系,更名換姓,你小小年紀將有何尊嚴面對未來人生。你若不對你的母親感恩戴德,天地都不容你。」
那玉妹看了又悲又氣,悲的是自己投胎到這樣的家庭畢竟是身不由己,那父親雖是自幼對她不聞不問從來不會噓寒問暖,發起怒來拳打腳踢,但知他被抓到公安局坐牢,自己心中還是多了痛惜,而不是怨恨,正如女乃女乃所說,血濃于水,他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縱使他有萬般的不是作為女兒也不能視他為仇敵。
氣的是殷表姐雖是熱心腸,又是語重心長的勸教,為她和自己母親寫信保持了通信聯系。但她語氣極為激烈,句句話說不到自己的心坎,原先還以為可以把她做親姐姐尊敬愛戴,如今信中措辭愛憎分明要求自己對父親絕對劃清界限,感到實在是話不投機,想殷表姐深受光榮富足的父母恩寵,從不知什麼叫饑寒交迫,什麼叫缺失,什麼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才知道知音的可貴,但想殷姐姐身在富貴溫暖之家,怎能理解家庭支離破碎,父母仇視為敵的自己,自此雖是照例和殷表姐通信,任憑她對自己的批判。心里卻有了話不投機半句多的距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