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把這燈拿來了?」走出房門景長瀾看齊笙手里端著的油燈問道。
「這個啊,剛剛經過一個小屋時,看燈就放門口,就順便拿來了。」齊笙說道。
「哦。」景長瀾淡淡的應了聲,聲音里有淡淡的笑意。
齊笙有些疑惑的看著他,有什麼問題嗎?景長瀾卻沒有說什麼,因為已經走到埋酒的地方了。
「就是這里了,動手!」齊笙說干就干,蹲下來就用手和樹枝刨起來,景長瀾也不示弱,緊跟著蹲下來。
「噯,挖到了,挖到了。」齊笙用那雙髒兮兮的手拍拍旁邊的景長瀾。
景長瀾報復般的用他那同樣髒兮兮的手拍了拍齊笙的頭︰「過去點,我把它拿出來。」
齊笙撇著嘴讓開,看景長瀾把一壇子酒抱出來。
「還有沒有,還有沒有。」齊笙腦袋湊過去問道,景長瀾一把將她伸過來的腦袋推過去︰「一壇足矣。」
切,齊笙拍了拍被他推到的地方,嘴里嘟囔著︰「小氣。」
抱著酒,拎著食盒,兩人又回到了那個小屋,反正剛剛挖酒的時候全身都弄得髒兮兮的了,現在也不在乎桌子干不干淨了,直接坐下去,把東西拿出來。
「你酒量如何?」景長瀾把封口打開,邊倒邊說。
「好得很,好得很,你盡管倒。」齊笙睜大眼看著景長瀾慢悠悠的倒酒,恨不得把酒壇奪下來自己倒。齊笙的爺爺就是個酒壇子,她從小也跟著爺爺喝過不少,在女同學中酒量算頂尖的了,後來穿到這地方來,平常不出門,認識的人又不多,所以沒事就在宮里喝喝酒,這一來二去的酒量竟比穿來之前還好,常玉也管不了她。
景長瀾看齊笙急切的樣子,不禁好笑,竟開玩笑的說道︰「沒想到你還有做酒鬼的潛質。」
齊笙脖子一揚,驕傲的說道︰「酒鬼算什麼,我的志向是做酒仙。李白斗酒詩百篇,我也能。」
景長瀾哈哈一笑︰「好志氣,不過李白是誰?」
「李白啊,住我家隔壁的大叔,姓李,人長得特白,他一喝酒就作詩。」齊笙胡亂的說道。
「一喝酒就作詩,那倒是個奇才,不知道詩風如何?」景長瀾喝了一口酒,隨意地說道。
「好像是什麼豪放飄逸,不太記得了。」齊笙含糊的回答,高中學的東西,早忘了。注意力都投到酒上面了,一口就將一碗酒喝了個大半。
「慢一點喝,不然容易醉。」景長瀾提醒道。
「怕什麼?不還有你嗎?反正喝醉了,你也會把我弄回去的。」齊笙不以為然的說道。
景長瀾笑道︰「這麼相信我,要是我真的把你丟在這呢?」
「你不會。」齊笙搖頭道,又喝了一口酒。
景長瀾有些詫異︰「為什麼這麼肯定我不會丟下你呢?」
齊笙想了下,說道︰「不知道,反正你就是不會。」景長瀾長相清和,氣質沉穩,讓人莫名的想去相信,願意去相信。
景長瀾不再說什麼,笑著搖了搖頭,繼續端起了酒杯。
「好酒!」齊笙豪爽的一抹嘴,大聲叫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好詩!你的鄰居果然是個奇才,好胸懷。」景長瀾不禁稱贊道
「那是。」齊笙得意的說道︰「還有呢?你要不要听?」
「你說吧,我听著。」景長瀾舉杯說道。
「好。我說給你听。」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齊笙舉起酒杯對著景長瀾︰「干杯!」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齊笙再次舉起酒杯。
齊笙吟一句詩,喝一口酒,景長瀾也陪著她一碗一碗的喝。
「……」
「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再一杯。干!」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饈直萬錢……」
「……」
漸漸地,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
後來……
「……」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
即使景長瀾在不知道她鄰居是誰,也逐漸听出不對︰「你確定你吟的詩是一個人作的?」
齊笙不滿的從碗中抬起頭,大著舌頭說道︰「當然是我家鄰居作的,不然你還听誰說過這些詩啊?真是的,不懂就別亂說,小心人家告你誹謗。」接著繼續吟她的「……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去了。
景長瀾有些無語的看著她,不禁感慨︰不知道他家鄰居經歷了什麼,性格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停了一會,齊笙又提高了聲音︰「我又想起來一句。」
「什麼?」齊笙醉了,說話有些含糊,景長瀾也不在意的問道。
「鴛鴦被里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齊笙大聲說道,這句話說得倒是不含糊,抑揚頓挫,字字清晰。景長瀾端著酒的手一抖,無奈的抬頭看齊笙,卻看她都已經趴在桌子上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說著什麼。
景長瀾將外衣月兌掉,蓋在齊笙身上,就回到座位上自顧自的喝酒。
昏暗的小屋里,只有一盞小小的油燈搖搖欲拽,除了齊笙輕微的呼吸聲和倒酒時潺潺的聲音,就沒有什麼聲響,屋子一時陷入冷寂中,景長瀾自斟自飲,眼神有些迷離。「今夕何夕?不知今夕是何年啊。」景長瀾想道齊笙剛剛吟的一句詩,不禁感慨道。
「別吵……我好累。」齊笙趴在桌在上,擺了擺手又無力放下。
景長瀾看著無意識的齊笙緩緩說道︰「誰不累呢?」視線並沒有落在齊笙身上,而是透過她好像看到很遠很遠……
不曾想齊笙卻接了口,依舊意識不清,含含糊糊,可景長瀾听清了她說的什麼,她說︰「心累更累。」
此時,景長瀾的視線落在了齊笙的身上,又重復了她剛剛說的那句話︰「心累更累。」卻看到齊笙不再是剛剛那樣大大咧咧,毫無心思的趴在那只知道睡,而是皺起了眉頭,露出的側臉透露出淡淡的憂郁,這是平常的齊笙從沒有表現過的一面,她所表現出來的一直是積極樂觀,開心無憂的一面。
看到這樣的齊笙,景長瀾不禁抬起了手,輕撫上齊笙皺起的眉頭,喃喃的說道︰「你也有不開心的事嗎?」。
「我,很害怕,害怕這,不是一場夢,如果是夢,夢醒了,我就可以回去了。可現在,我卻怎麼,都醒不來,回不去。」齊笙微微睜開了眼楮,聲音很輕很緩,喃喃自語,可听在耳朵里卻覺得很沉,眼中隱隱閃著晶瑩,朦朧中又閉上了雙眸。那時,一顆淚終于不堪重負,從眼角滴落。真的很想,很想回家啊……
景長瀾看著眼前表面堅強樂觀,內心卻充滿不安的女子,塵封已久的心有些松動,這種松動無關情愛,也許是因為今夜心靈一時的放縱,或是因為長久以來一直想得到卻得不到的溫暖……不過也只是有些。
「回去?能回哪里去呢?」景長瀾輕輕嘆道。
沒有辜負齊笙的信任,景長瀾沒有把她一個人丟下,輕輕地把她背起,空出一只手拎著食盒走出了那間小屋。
原路返回的時候,為了避免防查,景長瀾繞開巡邏的人,經過一個營房時,幾個士兵從前面走過,後面兩個士兵交頭接耳,一個士兵說道︰「媽的,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這麼不開眼,連個油燈都偷,老子就上個茅房把它放在外面,回來的時候就不見了,媽的。」另一個士兵安慰他道︰「算了,就一個油燈,也沒啥大不了的。」那個士兵依舊罵罵咧咧,直到走遠了。
景長瀾回頭看了看趴在他肩頭酣睡的齊笙,眼中笑意閃動。
回到營房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睡下了,李奮沒有睡,看到景長瀾回來了迎了上去︰「您回來了。」看到景長瀾背上的齊笙很是驚詫︰「她怎麼……」
景長瀾輕輕說道︰「沒事,喝了點酒,你早點睡吧。」李奮點點頭不再說什麼,轉身回房。
景長瀾背著齊笙也向房里走去,到門口的時候突然頓住腳步,向旁邊的一個角落看去,漆黑的角落里看不到什麼,可下一刻一個人影卻從里面緩緩走出來。
「湯楓?」景長瀾微詫的道了聲。
「是我。」湯楓漸漸從黑暗中走出來,眉眼依舊清俊高貴,眼內黑不見底,看不出什麼表情。
「這麼晚你有什麼事嗎?」。景長瀾清淡的問道。
「沒什麼事。」湯楓依舊面無表情,語氣淡淡。可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卻似有如無的瞥了眼他背上的齊笙。
說完這話似乎沒什麼好說的了,湯楓這才真正將視線投在齊笙身上,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了。
景長瀾靜靜看著湯楓離開的背影,目光沉靜無波,背著齊笙回到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