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成軍攻打滄源之時,順帶著連長松和湘弩兩城也受到了波及,只是,長松與湘弩防範及時,損失不大,可當齊笙跟著湯楓堂而皇之的進入長松城守府時,才感到事情不對,這是怎麼回事?
落定後,齊笙被安排在城守府里的一個庭院里,而湯楓則是直接不見人影,齊笙站在庭院里,打量著四周的景物,只覺得陌生和煩躁,門口走進來一個年輕的婦人領著兩個丫鬟,看著齊笙茫然的站在院中,上前說道︰「姑娘為何不進屋,是有何不妥之處嗎?」。
「你是?」齊笙看著這位和善的夫人,一臉疑惑。
「妾身周氏,是城守大人的夫人,大人吩咐妾身要好好照料姑娘,姑娘要是有什麼要求直管向妾身直說。」
「原來是城守夫人,你好。」齊笙不知該行什麼禮,只得點頭問好。
城守夫人淡淡的打量了她一眼,微笑著說道︰「姑娘不必客氣,這是一些衣物,還請姑娘不要嫌棄。」
「怎麼會?還要多謝夫人的慷慨。」齊笙趕緊接過衣物致謝。
「姑娘想必累了,妾身就不打擾了,明日再來看望姑娘。」
那人走了,卻留下了兩個丫鬟。
屋里齊笙打量著兩個丫鬟半晌,看的那兩個丫鬟面面相覷,最後才開口︰「你們長松城,現在是怎麼個情況?」
兩個丫鬟眉頭一皺,有些不解,相視一眼,一個年紀稍大的丫鬟說︰「姑娘想問些什麼?」
「聰明。」齊笙眉開眼笑,搬了個凳子坐在她們面前,也示意她們坐,兩人猶猶豫豫磨磨蹭蹭的坐下,听齊笙在問︰「不久前有大軍偷襲長松城,結果如何?」
「我們在府中,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不過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不然我們安能好好的在這,恐怕早被入城的士兵殺死了?」小丫鬟說完還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齊笙見她倆目光清澈,不是說謊,看來她們確實什麼也不知道,就借口休息,打發她們倆出去。
齊笙一夜奔波,此時躺在床上一放松,頓覺困乏,只一會便睡去。
朦朦朧朧中,感到身旁有人,齊笙隨即警惕的睜開了眼楮,一睜眼就看到了床邊站立的人,逆著光看不清面容,可齊笙也知道是誰。
「你怎麼來了?」齊笙揉了揉眼楮,頭睡的有些沉。
「起來吃飯。」湯楓不理她,轉過身坐到桌幾旁,拿起筷子自吃自的。
看他那席卷的架勢絲毫沒有要等齊笙的意思,齊笙也顧不得許多,連忙下床拿起筷子吃起來,這時才覺得餓起來,幾乎是狼吞虎咽,湯楓放下筷子看著她,從旁邊拿了手絹遞給她,一臉的不贊同。
齊笙吃了一會才感覺胃里有了點底︰「怎麼會這麼餓?」齊笙喃喃自語。
「你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辰了?」
「什麼時辰?不是早晨嗎?」。齊笙探頭望了望外面︰「早霞都還在呢?」
「那是晚霞。」湯楓輕飄飄一句,齊笙訕訕︰「你看,人這一生就是這樣,眼楮一閉一睜,一天就過去了,哈。」
湯楓冷哼一聲。
「眼楮一閉不睜,這一輩子就過去了是吧?真不知道哪天我會就這麼一閉不睜了?」齊笙唏噓著。
「你想知道什麼就問。」
「我就覺得不太踏實,至少也要讓我知道些情況吧,免得到時候跑路找不到門路。」齊笙一邊吃著,一邊含含糊糊的說著。
「長松城的情況有些復雜,當初江城派人打長松城的時候並沒有得手,是後來城守常子覓投降獻城才得。」
「什…麼?」齊笙張口結舌︰「他打了勝仗干嘛還投降獻城?會不會有詐?」
「剛開始我們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不是,他是真的投降。」湯楓停下筷子︰「長松城守常子覓原本就是成國降將,他原是成國高偭手下一員大將,領兵作戰時被孔傾雲俘虜,後來歸降了岳國,他在成國的家人也在高偭一氣之下全部殺死。」
「所以常子覓更加全心全意投靠岳國,立下汗馬功勞,得到了岳國君臣的信任,後來更放心的將長松城交到他手中叫他守護。」齊笙接著分析道。
「嗯。」湯楓點點頭︰「事情到這也算有了結果,而且常子覓在岳國也另娶妻妾,他在成國也沒了根基顧慮,可是想不到…」
「想不到什麼?」
「想不到,偷襲長松之時邊衡竟派了個狂妄自大的蠢人來和常子覓一起守城。」
「此話怎講?」齊笙來了興致。
「那人是邊衡的族弟,叫邊放,被派來支援常子覓,他自認滿月復經綸,德才無雙,實乃紙上談兵之輩,他與常子覓守城之時屢次發生沖突,後來成軍敗走,邊放貪功下令追擊,遭常子覓阻攔後,竟當眾指責常子覓,常子覓本就為當初害死全家的事耿耿于懷,眼見他不但將自己當初所做的犧牲說的一文不值,言語中還污蔑自己心懷故國,反復無常,一時激憤之下殺了邊放。」
「啊!」
「他也知闖了大禍,卻又不甘心坐以待斃,他久居邊境,自然也知道成國所發生的事情,就借此投降了江城。」
「你真是走了狗屎運。」
「可事情也不是那麼簡單。」湯楓說道這里又皺眉。
「怎麼了?他不是投降了嗎?」。
「常子覓雖然投降,可長松城的掌控權並沒有全部交到江城手中。」
「他也不放心你們。」齊笙試探的問。
湯楓點點頭︰「他當初叛國投降,現在又叛回故國,這樣的背景讓他很難相信我們還會真心實意的接受他,于是並沒有將實權交到我們手中,邊放被殺後,他並沒有將消息透露出去,他將邊放麾下在場的幾個將領全都軟禁了起來,嚴令自己的人守口如瓶,全城的人沒幾個知道常子覓已經投降的消息。」
「那這樣主動權豈不都在那個常子覓手中,萬一他把你們全都抓起來去將功補過怎麼辦?」
「我看得出他是真的想投降回國,只是放心不下,只要我能讓他相信我是真的接納于他,相信他就會將實權交到我手中。」
「那你真的是真心接納他嗎?」。
「常子覓是個人才,何況當初的事也不能全怪他,待他日他歸到我麾下,我必定會予以重用。」
「就算你看出他有心投降,可局勢未穩你就敢跑到這城中來,未免也太膽大了吧?難道你這是在表示對他的信任?那為什麼要拖上我,我很怕死的,而且邊放當初帶來的那些士兵怎麼辦?他們還不知道邊放被殺的事吧?要是知道了那還不得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你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呃,好啦,好啦,誰叫我深明大義來著,就不與你計較了…」在湯楓的飛刀眼中,齊笙的語音逐漸淹沒在咀嚼聲中。
吃過飯,湯楓起身離開,臨走他叮囑齊笙︰「長松城情況復雜,很多地方我顧慮不到,你自己時刻要小心,沒事的話不要亂走,等過幾日情況穩定下來我再帶你到各處看看。」
齊笙點點頭,末了又道︰「其實長松城雖然形勢復雜,可想要從中謀利也不是不行,邊衡不是還不知道此中事宜嗎?」。
湯楓回頭听完齊笙的話,眼中笑意淺淺,張口想說些什麼,可看到齊笙清亮透徹的雙眸後,只是淡然說道︰「嗯,你說得對。」齊笙見湯楓神色淡淡,微微笑道︰「看來我又多此一舉了,我都能想到你還能想不到?」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再不想你為我的事操勞,我只希望你能像其他閨閣女子一樣,生活無憂,喜樂安康,再不用奔波勞苦,提心吊膽。」湯楓不假思索的說完,連自己也怔住,半晌,又是釋然︰「我現在流落在外,稍有差池就會落得身首異處,我不想連累你,卻又不放心你在他處,只是想盡我最大所能護你安全。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只是覺得尋常女子所能享有的也要讓你享有,哪怕一時一刻。」湯楓說完似是也有些澀然,只是並沒有移開視線,只灼熱而又溫和的看著齊笙。他貴為皇子嫡孫,自幼呆在皇宮,在宮中所接觸到的女性十分受限,除了宮女歌姬之流,就是宮妃臣女之輩,而他素來自律,極少與這些女子有過多接觸,加上他們兄弟間明爭暗斗的厲害,所以他更是警醒,別說沉于,就是假以詞色都懶得去,以至于宮中上下傳言,皇長孫殿下清俊高雅,冷若冰雪,而在認識齊笙之前,女子在他眼中還停留在不是弱不禁風,愛哭鼻子,就是爭風吃醋,愛耍小手段的的階段,少年初戀的他,本就不善于用言辭表達愛意,所以一段話很是直白,不是海誓山盟般刻骨,可卻是發自肺腑,只想喜歡的人能不再顛沛流離,不受戰火之苦,不願將軍中諸事說與她叫她擔憂,一直以來,有些話兩人一直都沒有說開,朦朦朧朧間總叫人感到不踏實,如今湯楓將心中所想告訴她听,一方面是叫她安心,不要多想,另一方面也想知道齊笙心中所想是否也和他一樣,因此一段話說完,心中又是釋然又是緊張期待,卻又不知期待什麼,只執著的看著她,齊笙垂下了目光,微微嘆了口氣,很無奈的說︰「我喜歡你,很久以前就喜歡了,只是你這人太拽了,我懶得告訴你,不過現在看來,你對我也不是無意,那我就勉為其難接受你那不算表白的表白吧,雖然言語拙劣了點,態度不太誠懇了點,時間倉促了點,地點……」湯楓輕輕吻上了齊笙絮絮叨叨的唇,一觸即逝,可還是讓她閉上了嘴巴。微昂起頭看著眼前俊雅卓然的少年,心中涌現淡淡的甜意,慢慢融化加深,原來自己也已經如此喜歡他了。
在齊笙眼波如水下,湯楓情不自禁的再次俯下了身,嘴巴里被塞滿了食物,湯楓慢條斯理的咀嚼著齊笙塞進嘴里的食物,一臉感慨︰「難得你如此賢惠,主動親手喂我東西,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吃下吧,雖然飯菜涼了點,動作粗魯了點,眼神凶狠了點,現在還要動粗…」在湯楓調侃的語氣中,齊笙暴起…
晚上臨睡前湯楓再次來到小院,齊笙睡了一天自然不困,可看湯楓卻是面帶疲色,也是,從昨天到現在湯楓可是一點沒休息。可他卻興致勃勃的拉著齊笙聊天,齊笙只覺得自己以前完全被他清俊冷傲的外表給蒙騙了,原來這家伙一說起話來也是沒完,他給她講小時候在皇宮的生活,出過的糗事,和兄弟們一起淘氣玩耍闖禍,一起受罰以及漸漸長大後的疏離隔閡爭斗,講他高高在上,對他卻很和藹的爺爺,講他安分守己,嚴肅認真的父親,講他高貴雍容卻又清冷可憐的母親,講他和他們之間的關系…月兌去了老成冷傲的那層外衣,他也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而已,很多心事他不曾有人可以訴說,如今面對喜歡的人,總感覺說不完似的,像終于找到了傾訴對象似的,全無顧忌的講出來,哪怕是當初覺得丟臉的事,此刻講起來也只是覺得好笑有趣,他講他小時候做錯了事如何叫別人幫他背了黑鍋;講他為了甩掉老是跟在他後面的跟屁蟲,將她騙到僻靜的假山上不管,讓她自己在那哭了好幾個時辰,講他為了躲避父親的責罰跑到沒人的宮中藏了好幾日,讓所有的宮女太監找翻了天,最後還驚動了皇爺爺,惹來更大的責罰,連素來疼愛他的皇爺爺那次也袖手不管;中間還不時問著齊笙的故事︰「你小時候出過什麼糗事沒有?」
齊笙想了想自己以前的糗事,輕咳了下︰「我小時候很乖,從不惹事生非。」在湯楓明顯懷疑的目光下,齊笙臉都沒紅下,一臉坦蕩迎著他的目光,而湯楓也沒追問下去,又興致勃勃的接著講,講他父親對他母親尊敬有余,卻沒有愛意,兩人相敬如賓,真的是如賓,客氣有禮,宮中禮節似是為他們而生,父親給她尊貴的地位,她為父親打理東宮諸事,父親妻妾眾多,卻也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條,至少表面上是少有爭執,除了每月按例要來中宮的日子,父親很少到長寧宮中來,而母親一直維持著她的高貴自持,從沒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不滿怨憤、柔弱無助,他也只在那次母親生日時,父親卻因為要陪待產的側室而爽約後見到過一次她掀翻滿桌酒菜的一幕,從那以後,他再沒見母親失態過,他突然想母親是否得到過愛情,眼前閃現的卻是三皇叔魏析那痴纏緊隨的目光,心中一顫。
見湯楓突然出神不語,齊笙上前問道︰「怎麼了?」
湯楓微微對她一笑︰「沒事,我只是想起了我的母親,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齊笙並不知道湯楓母親的那些事情,不知該如何安慰,湯楓卻又問起別的事來︰「你的母親呢?我听說你母親去世的很早,那你在宮中是怎麼過的呢?有沒有人欺負你?」
「我,我對她沒有什麼印象,不過宮中有個常玉姑姑,她待我極好,听她說母親是個溫婉柔順的女子,我是被楊貴妃代為教養的,雖不是她親生的,可宮人們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曾苛刻為難過,我在宮中默默無聞,倒是沒人上門欺負。」
湯楓點點頭,見齊笙不再說話,就催促她︰「你再講,我喜歡听你說話,听你講你的事情。」
齊笙一臉黑線,這小子是打算今晚和他徹夜長談了,看他明明一臉疲色,眼楮卻明亮有神的樣子,一方面覺得溫馨安寧,一方面又為他覺得酸楚,可憐的娃啊,有多久沒這麼和人真心坦誠說過話了,恐怕從來沒有過吧,沒人和他分享過這些,他也不會和別人分享這些,齊笙自是很樂意听他說他以前的事,可看著他一臉的疲色,又實在不忍心這樣讓他整夜不睡,他真的已經好久沒休息了,于是瞅了瞅屋里的床榻,就說︰「你這麼久沒有休息,先在這床上躺一下,如果你不困的話可以接著聊。」
湯楓瞅了瞅床榻,又瞅了瞅她,別有深意的一笑,答的爽快︰「好,我們邊睡邊聊。」
誰跟你邊睡邊聊?就知道你會想歪,所以齊笙說那話時一本正經,可還是被他鑽了空子。
湯楓睡在床上,齊笙躺在不遠處的榻上,說是接著聊,可湯楓一沾枕頭就很快睡去,他是真的累了,齊笙躺在榻上看著酣睡的少年,看著處在黑暗里依舊眉目清晰的湯楓,只覺得一種纏綿難解的感覺襲上心頭,似欣慰似清甜又有些難以言喻的傷。
有些事他們不去講不去問卻並不代表不存在,他們的身份,他們的處境,他們的將來,種種橫亙在他們面前的現實在許久的將來都要一一面對,到時,一切還能如此美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