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嘉的身份昭然若揭,自從知道他就是日後的南唐後主李煜,那個名喚娥皇的女子就是日後的大周後,汐芸被強邀的那一點不耐也消失殆盡(千年淚第五十一章泄露身份內容)。
李從謙的消息後主必定比她知之甚詳,跟他回府,好過自己像是無頭蒼蠅般亂竄毫無頭緒。況且她本就欣賞後主文采,可以親見他與周娥皇的吟風弄月豈不美哉?
越是深思,汐芸越是感嘆自己的一時技癢,恰好歪打正著。
進到李從嘉的府邸,四處張燈結彩,烹羊宰牛,好不繁忙。莫不是因為譜完了《霓裳羽衣曲》高興得如此大費周章?汐芸正有些愧疚自己仗著時代優勢得到如此禮遇,卻听得一個說笑的聲音︰「六哥,今日給六嫂祝壽,你夫妻二人卻沒了蹤影,必要罰酒三杯。」
今日竟是大周後的生辰,自己還真是自作多情,汐芸慶幸自己未說出蒙羞之語,在心底一陣自嘲。
「我有貴客,不可造次。」李從嘉一臉笑意的說著。
「喔?六哥有何貴客到訪,這般慎重。」說笑間,一名男子率先步出廳房,穿過垂柳迎面而來。
「我與你引薦,這位是……」不等李從嘉說完,行至身前的李從善失口叫道︰「怎會是你?」
「七弟認得郭兄?」李從嘉含笑而道,眉眼間有微微的詫異。
「是何人?」尾隨其後之人都心嘆是何方神聖,加快步子想要一探究竟。
再熟悉不過的眉眼和身姿,李從謙帶著幾名小廝和韓熙載談笑著走在人群中,還是那樣的出塵靜逸,汐芸只覺淚水迷蒙了雙眼,這個在他眼前墜落山崖的男子終是安好的站立在她的面前,溫潤閑適,不染塵埃(千年淚第五十一章泄露身份內容)。
心中仿佛有什麼不安分的東西在跳動,不顧一切的沖上前去,一把抱住李從謙,此刻汐芸渾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兒,李從謙的手僵直的垂立在身側,任憑這個女子在自己的衣襟間梨花帶雨。前些日子派人去蜀中打探卻沒有得到她絲毫的消息,汴京城內又昭告了她的死訊,未見得她之前,李從謙的心沒有一日不忐忑煎熬,不想今日竟在這樣的場面下重逢。
短暫的錯愕後,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狂喜,李從謙微動袍袖,手指觸到汐芸的肩頭,一把擁她入懷。
墜崖之際他便下定了決心,若有來生,必不會再放手,可是來世太久,上天似乎眷顧著他,只今生這女子便再次來到他的身邊。李從謙微閉著雙眸,似是萬千感慨︰上蒼果真待我不薄。
看清來人的面容,余下之人當下心中明了,面上都透著不可遏制的震驚,唯有李從嘉不明就里扯動著唇角,「九弟和郭汐乃是舊識?」
一句話再尋常不過的話語,卻讓汐芸的身子一滯,驚覺自己的失態,如今李從謙安好的就在眼前,像是有什麼恍然落地,數月的擔憂在這一刻悉數放下。
然而,帶著溫潤笑意的閑適眉眼,卻讓她忽而想到了紫鵑,若他出手阻止,那個女子是不是就不會生死不明?
強烈的惱怒立刻翻涌而來,李從謙的生死固然重要,但紫鵑何辜?
這男子的恩德她自會銘記于心,但一碼歸一碼,紫鵑之事汐芸心中始終揮之不去,慌亂的從李從謙懷里退出,汐芸眸中迅速變換出痛苦之色,擦干淚痕,只對李從嘉夫婦一聲告辭,轉身欲走。
根本還未明了狀況的李從嘉焦急的拉住汐芸,「郭兄這是為何?」看著他和李從謙的行止,兩人必定關系匪淺,除去偏好男風之人,兩個尋常男子怎會淚意連連,相擁入懷,其中曲折有待探明(千年淚51章節)。
「六哥還不知曉,她就是九弟心心念念的知己。」李從善腔調怪異的說著,他對汐芸並未再有敵意,只是她後周公主的身份著實讓人頭疼,若是讓人知道了去,一則李璟難以容她,二則趙匡胤只怕也會遷怒南唐。
如今汐芸就像燙手山芋,讓人避之不及。
李從嘉像是觸電般,立刻甩開汐芸的手臂,「你就是那奏響龍女之物的姑娘?」雖問著,可是似乎並不需要在汐芸口中去找尋答案,李從謙和她那般親密的舉動說明了一起切,還有先前和上他七弦的樂音似是從未听聞,憶起那銀白色的輝光,他立刻想到李從謙大半年前打造的一方形狀怪異之物,精巧秀小,周身的銀白,如今想來,郭汐彈奏所用不是此物還會有甚?
可是他二人既為知己,為何在一瞬的喜悅後,那女子又怒目相對,拂袖而去?李從嘉的心中怎麼也想不分明,這胞弟和汐芸究竟是唱的哪一出戲。
乘著李從嘉放手的空檔,汐芸抬腳便走,還未至門前,一道賠罪的聲音自門外傳進耳畔,李從益帶著斯文內斂的笑意走進府邸,「六哥贖罪,從益來晚了。」他如是說著,將僕從手中的禮盒接過,大步向前,卻在看見汐芸的瞬間停滯了身子。是自己眼花了嗎?若不是,這女子怎會在此?
那張午夜夢回之時早已見過數遍的面容,映入眼簾,汐芸本能的將李從益看成了江慕楚,對上他驚異的眸子汐芸竟一時忘記了自己本要離去,站定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看來在場之人莫不認識這郭汐,倒是自己耳目閉塞了,李從嘉淺笑著搖頭,先前在秦淮河岸,自己怎就沒有想到一個戰火離亂之人何來如此潔淨的衣衫,手中怎還會帶著雅樂之器?
「竟是我對姑娘深閨未識了。」李從嘉自嘲而道,周娥皇適時上前握住汐芸縴白的手,「既都是舊識,不若先行到花廳奉茶,也可好好一敘。」得知汐芸女子的身份,周娥皇又驚又喜,她的琵琶可謂是獨步天下,堪稱一絕,詩詞歌賦更是造詣頗高,金陵城內鮮少有能忘其頸背的女子,加之身份使然,自閨閣幼稚起,便沒有一個能引為知己之人,方才听得汐芸的琴音,又知曉她就是李從謙口中極為推崇的知己,早已掩不住眉眼間的愉悅之色(千年淚第五十一章泄露身份內容)。
今日正逢她的生辰,就算眾人之間有何不快,必定也是要給她幾份薄面的,汐芸現下沒有了離開之意,自然極力將她留下。
眾人沒有異議,都任憑周娥皇的安排轉身走回花廳,汐芸卻沒有挪動半分之意,一雙剪水清眸直瞪瞪的看著李從益絲毫沒有移開的意思。
「一起來吧。」李從益尷尬一笑,感情這女子又將自己看作那個叫什麼慕楚之人。
他的聲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話音剛落下,這個清麗雅致的女子立刻緊隨其後穿過垂柳,李從謙站在原地,緊咬著唇齒,早已沒有一貫的從容淡定,他的手是那樣的用力,仿佛要將骨肉都碾碎。
「九弟,進去吧。」周娥皇走過他的身側,輕輕拍了拍他在顫抖的肩頭,徑直入了花廳里。
李從謙深深的吸了口氣,斂上眸中閃爍的苦楚︰「我是否永遠只是一個局外人而已。」痴傻的笑著,臉上恢復了一貫的閑適高遠之致,清風拂起他的衣袂,那披散的墨發迎風而動,臉上倒映著動人的光亮,他再次抬眸時,已經拾起了一個不羈的笑容。
花廳中氣氛有些詭異,先前雲淡風輕的眾人都是一副凝重之色,汐芸坐在周娥皇的身側不發一言,目光一直追隨在李從益的身上。
李從嘉率先開口,「姑娘究竟是何名姓,誰人可告知與我?」要如何介紹這個亡國公主?落座的眾人都有些躊躇的看向汐芸,不知她可有良策。
「她叫汐芸。」最後走進花廳的李從謙笑說著,那樣的恣意不羈,仿佛黯然從未來過他的臉上。
「郭汐、汐芸(千年淚第五十一章泄露身份內容)。」李從嘉反復咀嚼著兩個名字,忽而他像是被什麼扎到一般,霍然起身,眸中閃動著不可言喻的驚詫︰「九弟,她可是?」
「六哥猜的不錯,她便是後周的大長公主。」李從謙毫不避諱的說著。
李從嘉當下沉了臉色,「你跟我來,我有話和你談。」雖在場之人多半知曉汐芸的真正身份,可是這個弟弟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遮攔的說出來,著實不分輕重。
李從謙的直白讓汐芸身子一滯,急速的側目帶著一臉的震驚。
這個男子卻一臉的神情自若,沒有一絲促狹之感,他帶著無比的傲然,負手而立,李從嘉的不悅他絲毫未放在心上,只听得他悠悠而道︰「我知六哥想要說什麼,她即來了江南,我便不能坐視不理,今日將她的身份坦誠相告,是希望六哥不要再做猜測打探,橫生枝節。我府上近日雜事甚多,我將汐芸托于六哥,十日內我自當將她接回府邸。」
汐芸于他而言不過是知己,是所愛的女子,那些所謂的身份,所謂的國仇家恨李從謙壓根沒有在意過,他只想給在場的眾人傳達一個信息,這個名叫汐芸的女子,是他看重的人。
在場之人除去韓熙載莫不是倒吸了口冷氣,未料到李從謙有此一舉,趙匡胤早已對外宣稱後周長公主病逝與汴京,他卻將這個本該消失在世間的女子留在身邊,若是讓人識破了身份,這無疑是在趙匡胤的臉上給了一記響亮的巴掌,他此舉是將整個南唐擺在刀尖之上,用這河山作注。
「九弟,你這般行事未免太過魯莽。」李從善雙眉緊鎖,平日里他都由著李從謙,可是現在絕不會同意他胡來。
李從嘉對著李從善的說辭默默頷首,十分的贊同。
李從益沒有開口,他現下處于極度的矛盾中,他本就反對李從謙和汐芸的相交,知道自己此時應該站出來反駁李從謙,但是這個一臉錯愕的女子卻不知為何讓他心中生出一絲憐愛,她國破家亡,孤苦無依,好容易逃出險阻來到金陵,現在要眼看著她被拒之門外嗎?
李從益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種味道翻涌在心間,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生出這股異樣的情緒(千年淚51章節)。
只有韓熙載附和著李從謙,汐芸的才情和灑月兌讓他對這個女子帶著深深的好感,自水榭那夜開始,他便篤定的知曉,李從謙終將對這個女子動情。
「夠了。」汐芸一腔憤怒的驀然起身,「我本就沒有想過叨擾各位,絕不會留在府上。」她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可憐,更不是任人擺弄的玩偶,來到金陵只為探尋李從謙的生死,如今他一切安好,她怎會賴在此處自找沒趣。
帶著一臉的倨傲,汐芸想要離開,卻被一只強有力的手臂給逮回,「你放開」汐芸掙扎著想要月兌身,卻听得李從謙正色而道︰「你哪里都不用去,金陵便是你的家。」
「九王子真是可笑,你我雖是朋友,可是沒有誰可以恣意操控別人的人生,你素知我的性情,今日怎會有這般舉動,真真不像你。」
汐芸無比決絕的說著,一則,她不願李從謙為難,二則,紫鵑之事是她永遠不可抹殺的一個陰影,就好比夢魘一般如影隨形,橫陳在她和李從謙之間,將他們越推越遠。還是離去吧,這樣至少還能將往日的美好銘刻在記憶深處,用來懷念。
汐芸的決絕對李從謙似乎沒有起到一丁點的作用,他的眸中沒有半分惱怒的情緒,反之一片清明,他的手不覺間加重了力量,像是怕一放手,汐芸便會從指尖溜走。
「無論你怎樣看我,今日我絕不會放任你離開。」李從謙的聲音不大,可是卻有著不容反駁的氣勢,他渾身散發著一種壓迫之感,正從四面八方向汐芸涌來,汐芸只覺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雲揚,在這一刻她才發現,這的確是她從未了解透徹的一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