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謙的臉上卻沒有太多情緒的起伏,他的笑容出塵的溫潤,似乎汐芸的回答早就是一個他心中明了了的答案(千年淚第六十章周宅赴宴內容)。
看著碗中的燕窩不覺間已被汐芸一掃而空,李從謙放好碗勺,默默地起身,「折騰了一宿,八哥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李從益微微頷首,「也好,那汐芸姑娘好好休息,從益就不打擾了。」他的神思還有些未能收回,李從謙的話倒是提醒了他,在水榭之中呆了太長的時間,如今也該離去了。
「元貞好走,昨日謝謝你救了我。」汐芸淺笑盈盈,她醒來後,這句感謝之語一直還未來得及說出口。
李從益的身子卻是一僵,他尷尬的看了看李從謙,正欲開口,李從謙卻一個箭步上來,「汐芸何須跟八哥客氣,八哥我同你一道走。」嘴邊帶著笑意,眸子卻閃爍著晦莫不明的情緒,微微搖頭示意李從益不要再說下去。
李從益的話卡在喉嚨間,一臉的詫異之色,「九弟不留下照看汐芸姑娘?」這弟弟為何不讓他說出真相,又為何要急著離去?
李從謙勾勒出一個淡淡的笑意,「雖和她親厚,可是畢竟男女有別,長留閨閣終歸落人話柄。況且有婢子伺候,我等一同離去吧。」
汐芸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在李從謙對她做出強吻之後,她壓根沒有在他身上再看見過男女之防,今日的這番說辭他究竟是怎麼了?
帶著深深的不解亦有探究之意,汐芸直直的看著那個風神秀徹的身影怔楞出神,直到那襲白衣消失在視野中。
出了寢居,李從益欲問清因由,然而李從謙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沉默著行色匆匆。「九弟,你等等。」轉到前廳之時,李從益按耐不住,叫住了李從謙。
前廳中娥皇和從周宗府上回來的李從嘉、李從善說這什麼,見他二人出來,道︰「汐芸姑娘可好些了?」
「剛醒了,進了碗粥食(千年淚第六十章周宅赴宴內容)。本以為六嫂離開了,不想來了前廳。」李從謙含笑說著。
娥皇抱歉說道︰「方才我肚子有些不適,又正巧看見了八弟,是以才讓他看著汐芸姑娘,可巧了你六哥、七哥正從我父親府上回來,才多說了兩句。」
李從謙爽朗一笑,「六嫂不要介懷,從謙別無他意。」繼而側目看向李從益,「方才八哥要說什麼?」
「九弟為何不讓我說出真相?」一句話說得是單刀直入,沒有一點彎子可繞,李從益一心想要知道這弟弟奇怪的行止緣何而起。
「什麼真相?」前廳中的幾人是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汐芸姑娘誤以為是我救了她,我正要說明因由,九弟卻阻止了我?」李從益將在房中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通,李從嘉帶著怪異的眼神看著李從謙,「九弟這是為何?」
李從謙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斂,溫潤如玉的面龐生出一種淡淡的感傷,「若她認定了是八哥,我何苦去拆穿,只要她高興便好。」
「九弟,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你是不是早就在門外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听著他的說辭,李從益隱約感到他似乎看到了他和汐芸相擁的場景,急急的辯白。
他的確因私心沒有在第一時間去說清事實的真相,可是他卻不是為了這兒女私情。不安的看著李從謙,生怕因此生出兄弟膈膜。
「八哥不必介懷,我與汐芸之間早有一個死結,如今她誤會了也好,若知是我,只會給她徒增煩惱。」李從謙說得無比的淡然,面上的笑意卻是那樣的哀傷,他們這是怎麼了,怎會走到如斯地步,若不是自己的心生出異樣,他和這個女子此刻是不是在把酒言歡,笑談古今?
「汐芸姑娘有權知道真相(千年淚第六十章周宅赴宴內容)。」娥皇柔聲說道,她不贊同這樣一個荒謬的主意。
「六嫂不必再多說,此事就按我說的辦,以後誰也不要再提。」李從謙不容反駁的說著,他心意已決,只要她快樂便好。
落寂的走出水榭,望著河堤前那一樹柳綠,李從謙的身影說不出的清冷孤絕。
自那日後,汐芸除了靜養,還是靜養。雲香和菊韻幾乎不讓她親自動手做任何一件事情,好吃好喝都伺候到床前,以至于汐芸有種自己是重病患者的錯覺。
每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讓汐芸削尖的下巴有了圓潤的跡象,小日子可謂是舒心至極。
期間周宗和娥皇都來此探望,又賠禮道歉,又送了許多補身的藥材,她也得知到,因為自己的寬宏大量,周嘉敏只受了點責罰,在祠堂里面壁思過,又禁足了一個月。
在水榭躺了一月有余,昨日周宗送來請柬,說得知他身子大好,要在府中宴請于她,好讓周嘉敏當面賠罪。汐芸本意推辭,可是周宗盛意拳拳,只好應了下來。
娥皇恐汐芸心有尷尬,親自便來水榭接她,小船駛出秦淮河之時已經夕陽斜照,靡麗的十里金粉即將開始旖旎的夜,泊在河岸邊的畫舫似乎已經能听聞到女子的唱腔,許久未出水榭,汐芸忽然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細細算來,她來此已經一月多了,距離和李從謙約定的日子所剩無多,若還是沒有紫鵑的消息她要去往何方,一路上看著霞光映紅的漣漪,汐芸那股久違的惆悵感不斷的滋生。
南唐的生活太過安逸,讓她幾乎要忘記這里也會風雨飄搖。
帶著滿腔愁緒,和娥皇進到周府,一路上的精致華麗也無心欣賞,行至晚宴處,李氏兄弟都在席間,似像李從嘉在恭賀著什麼(千年淚60章節)。
「何事這樣高興?」娥皇拉著汐芸走到李從嘉的身旁,周宗早已掩不住歡喜,「王妃還不知道,今日皇上進封了六王子為吳王,入主東宮。」
東宮?
汐芸身子一滯。
「恭喜王爺。」娥皇唇角綻出了一個嫣然的笑容。
「的確是可喜可賀之事。」周宗開懷的笑著,忽而想起還未和汐芸見禮,有些歉意的說道︰「老夫一時高興,冷落了姑娘,還望見諒。」
「周司徒太客氣了,老夫的佷女可不是氣量狹小之人。」韓熙載朗笑著走到汐芸的身側,「身子可好些了?」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汐芸立刻漾起笑意,儼然一副世家閨閣的模樣,「早已無礙,讓伯父擔心了。」如今背著韓熙載佷女的名號,這樣的場合必是要做足樣子,可是此刻汐芸心中早已不能如面上的淡然。
南唐的奪嫡之爭要拉開序幕了嗎?汐芸隱約記得李從嘉被正式測立太子之前,朝堂上掀起過不小的風波,好像是哪一位重臣還被貶斥,她忽而抬眸看了看李從善,他臉上掛著歡心的笑意,可是眼中卻好似有飄渺的陰霾。
「去請二小姐出來。」周宗張羅著請眾人入席,家妓適時出場輕擺水袖,舞動芳姿。多日不見,周嘉敏似乎清減了,她在乳母的陪伴下來至汐芸的身旁,一雙高傲的眸子中銳利磨平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差點鬧出人命,她的確嚇極了。
周嘉敏永遠忘不了李從謙那個好像要將自己拽進深淵的眼神。
「見過汐芸姐姐。之前是嘉敏的錯,多的姐姐寬宏大量。」她盈盈淺拜,一臉的歉疚,可是她的嘴角卻還是露出了一絲不甘的幅度(千年淚第六十章周宅赴宴內容)。
汐芸趕緊起身,「都是過去的事了,妹妹不要介懷。」想必她已經得到了教訓,自己如今要向她擺出一種姿態︰不欲與她交惡下去。
周宗和娥皇對周嘉敏的行止都頗為滿意,對著她微笑的頷首。
今日汐芸本是主角,但因李從嘉受封一事,讓這頓賠禮宴變成了恭賀的筵席。席間雖是賓主盡歡,可是一頓飯下來卻是各懷心事。
李從善眸中的那道陰霾,總是讓汐芸揮之不去。或許,歷史上記錄的此次立嫡之事並不詳實,遠非史書上的兄友弟恭。
夜已深沉,筵席還沒有散去的意思,汐芸佯說有些疲累,要先回水榭,周宗說了幾句挽留之語,見汐芸執意,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來人,送汐芸小姐回去。」吩咐近身的小廝準備車馬,不料李從謙赫然起身,「不必了,我送她便是。」眸光對上汐芸,淡淡得道了句︰「走吧。」
未等汐芸回答,已率先邁開了步子。
沒有乘用周府準備的車攆,李從謙只帶著汐芸信步穿梭在江南獨有的青石巷中。微風吹拂著他們的衣袂,蒼穹中繁星熠熠,兩人一路無話,汐芸卻突然萌生出一種心跳加速的錯覺。
輕輕的放慢步子,眼前的身影白衣勝雪,風姿卓然,汐芸忽而想多看上幾眼。心中雖有萬般氣惱,可是這樣一個美好如玉的男子,分別總是那麼難說再見。
得知李從嘉入住東宮的那一刻,汐芸已經在心中篤定的告訴自己,是該離開了,否則她或許會被卷入一場政治的漩渦,是以,李從謙自請送她回水榭,又不乘車馬,她都欣然接受。
「汐芸可是想離開了?」李從謙溫潤的聲音劃開沉寂。
難道自己喜形于色得這麼明顯?汐芸臻首微垂,沒有回答(千年淚第六十章周宅赴宴內容)。只听得李從謙一聲嘆息︰「別走。」一雙手已經將汐芸擁進懷中,汐芸這次出人意表的沒有掙扎,或許在她心中這便是離別的擁抱。
「我本以為這世間上沒有哪個女子能讓我上心,可是汐芸,你知道嗎,你的出現打亂了我所有的生活,我在乎你。」
「我希望你是快樂的,所以不會再對你苦苦糾纏,你我還是如往日般,快意山水,恣性而談。我並非想要將你困制于金陵,我只是想力所能及的護你安好,給我些時間,我會把紫鵑帶到你的面前。」
李從謙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悠揚溫暖,如同煦暖的夜風讓人舒心,汐芸在他的懷中仿佛能感受到他胸腔里跳動的韻律,從來沒有一名男子如此溫柔的對她說過這些話語,從前她的目光永遠都只能追逐在江慕楚的身後。
汐芸的心有些亂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對李從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這個男子給過他太多的震撼和舒心,可是偏偏這都不是愛,她愛的人是江慕楚,就算有一天她會愛上別人,那個人也必將擁有和江慕楚一樣的容顏。
汐芸苦澀的笑著,「我總是要離開的。」
李從謙將她從身子里讓出,「我知你的擔憂,若金陵真是不可逆轉的要上演一段奪嫡風波,那我會帶你遠離這些紛紛擾擾,相信我。」李從謙的手指微微的用力,目光篤定。
看著他燦若星辰的眸子,汐芸只覺一種莫名的心安,她處于極端的矛盾中。
去,還是留?
一番掙扎,她做出了決定。
「我留下。」汐芸含笑說著,「可我為的只是紫鵑」她的這句話低的幾乎微不可查,就像是游移在夜空中的一絲微風,沒有留下半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