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益的說辭讓李煜微微斂下那不可遏制的怒火，得以恢復一絲理智的頭腦立刻覺察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千年淚第七十二章認清自己（1）內容）。
李從益的性子一向內斂得當，今日之舉甚為可疑，目光流轉，李煜不期看了看李從謙，他的胞弟，神情冷然，唇角還掛著飄渺的笑意，情緒沉靜得仿佛入定一般，只是他的眸底還是溢出些許刻意壓制的悲傷，但是一閃即逝，電光火石間便被隱藏在那雙宛若星辰的黑眸中。
李煜像是兀然驚醒般身子一滯，看著那個壓抑著痛苦的弟弟，他在心中問自己︰是不是該抓住這個機會徹底斬斷雲揚的情絲？畢竟汐芸的身份特殊，縱是有著不俗的才情，可是他這個弟弟是何等的優秀，他應該遇到一個更好的女子，恬淡溫順，而不是如汐芸般剛烈執拗。
雲揚未遇上汐芸前是那樣的出塵傲然，他笑傲于天地間，雖有不羈，可是他的生命中從未有過這樣的痛苦，是的，雲揚的生命中容不得太多的羈絆。
他早已見識過李從謙對汐芸的用情至深，若是就此讓他的胞弟止住心思，會不會是最好的結局？
李煜的心思迅速的思考著，越是深入越是在心中做出了一個堅定的抉擇。
汐芸更是不可置信的震驚著，慌亂、意外、甚至還有一絲抗拒的情緒不斷地在身體里交匯、撞擊，她幾乎是在李從益出口之時看向了李從謙，汐芸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為何如此的惶惶不安，如此在乎李從謙的情緒變換。
兩人個人細微末節的變化都盡收李從益的眼底，他的唇邊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釋然，也像是在給自己更大的決心。
李煜的聲音驚醒了各懷心事的男女，也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他一改方才的盛怒之情，帶著謙和的微笑，道︰「八弟的話細細听來也未覺不可，八弟和汐芸姑娘定是兩情相悅，用情至深，既然不違背孝義，又可以為皇家開枝散葉，朕若不成全，倒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只是」
李煜的話音一頓，情緒不明的看向汐芸，一臉的諱莫高深（千年淚72章節）。
汐芸的心跟著李煜聲音的起伏開始驟然降溫，她的心像是本能的排斥著這場帝王即將應允的婚事，不知是因為憶起柴榮曾經的強逼而心生抗拒，還是她如今看不透自己對這兄弟兩人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情愫？
汐芸從來都不是一個對感情反復之人，她看不起那些曖昧不明的愛情游戲，她對江慕楚的心意便能知曉她要的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以她會在認定自己的心意後，將自己的身心全副傾注。
願得一人心，白手不相離。
這就是汐芸對情愛的所有認知。
可是此刻的她竟然有些弄不清自己的真心，難道穿越了千年，她的心在毫無意識間，起了變化？
汐芸忽然有種想要上前的沖動，她憶起那次覲見李璟，韓熙載說過她有婚約在身，如今用這個說辭來阻止李煜金口之言是否可行？
她的人生不應該由這些男子來操控，她需要弄清自己的情緒，因為她只想遵從自己的心。
可是，只有片刻的光亮，清眸便黯然下去，她跟著李從益入宮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失了說出此話的立場。
李煜看著靜默了的男女，接上方才未說完的話語︰「只是汐芸姑娘好像還有婚約在身，朕也有些為難，不知道韓愛卿如何看待此事？」
沒有幾人比李煜更知曉那樁婚事不過是子虛烏有，如今他為何要將這個難題拋向韓熙載，臉上還有些難以捉模的笑容，雖是問著韓熙載，目光卻是看向李從謙所在的位置。
汐芸心中的不安更是加重幾分，李煜究竟意欲何為？
不等韓熙載開口，李從益搶先上前一步，「男方還未正式下聘，既沒有三書六禮，這婚事如何能算？」
「喔？當真如此嗎？」。李煜的音色有些拔高，仍舊看著李從謙，目光毫不動彈（千年淚第七十二章認清自己（1）內容）。
李從益欲再說些什麼，卻見李從謙邁步而出，一臉的沉靜認真，「請皇上成全八皇兄與汐芸姑娘的婚事。」此言一出汐芸倒吸一口冷氣，心中刺痛不已，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從此她們相忘于江湖，此生切斷那些風花雪月。
但是人心豈是如此簡單，疼痛讓汐芸的意識開始清明，她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的心為何會生出那麼多不可鳴狀的異樣。
是不是在心中早已將李從謙劃歸所有，料定了他不會背叛，不會棄她而去，才會這樣有恃無恐的傷害。當她全心信賴李從謙的同時，她為何沒有想過，是不是心中早已有了不可磨滅的情愫，才會毫無保留的傾心交付。
江慕楚過往的種種讓汐芸有過無奈，有過苦澀，但那只是淡淡的感傷。可是李從謙一句簡單的話語，卻讓她在一瞬間如墮冰窟。
汐芸從不知曉，有一天，在濁濁塵世中，還會有一個讓她疼徹心扉的男子。
是的，她不能承受李從謙走出她生命之重。所有的怨憤和不甘在這一刻都不堪一擊，在切斷彼此今生唯一的後路之後，顯得蒼白又可笑
李從益的神色一凜，他想過李從謙無數種情緒和說辭，可是卻從未料到會有此一出，心田里有震驚有喜悅，更多的則是淡淡的感傷。
雲揚是不是真的就此對汐芸放手，是不是真的拱手相讓這個世間的珍寶？
李煜明顯有些征楞，他的說辭不過是想探明李從謙的心意，若李從謙對汐芸確是無法割舍，那他會考慮先前的決定是否真要說出口（千年淚72章節）。
李煜越發擔憂的看著李從謙︰這真是他心底真實的意願嗎？直覺告訴李煜，這不是他胞弟甘願的選擇。
可是李從謙竟然主動為這兩人請旨，他現在是該悲，還是該喜？
李從謙仿若沒有瞧見四面八方的迥異神色，他只是更加懇切的重復了剛才的話語。
既然這是汐芸想要的，那他便給，哪怕這個女子的所求會將他打進無底深淵，從此萬劫不復，他——李從謙，依舊無怨無悔。
「既然兩位皇弟是如此篤定，那朕便成全了從益。」李煜的旨意已出，此事便是不可逆改，汐芸的心盡管有著不甘，可是她能如何？
要逃跑嗎，要說她不是南唐之人嗎？
不，這萬不能行，她不能陷韓熙載于不義。
喪期，還有三載的喪期要守，那她還有足夠的世間來為自己留下後路為什麼事到如今她才驚覺自己的心早在不覺間填滿了一個無法割舍的身影，為什麼到了末路之後，她才開始認清自己的心？
同年七月，李煜舉行了登基大典，尊母鐘氏為太後，立娥皇為皇後，分封李從善為鄭王，李從益為鄧王，李從謙為吉王，依舊奉宋室為正溯，趙匡胤特意派出使臣前來觀禮。
汐芸已經被首肯為李從益側妃，自然需要出席晚間的夜宴，可是當宋朝使者的身份昭告之後，李煜特準了她不必出席，可是汐芸還是終日惶惶不安。
那使者不是別人，正是在汐芸認知中萬分不堪的趙光義。
自從得知趙光義即將抵達金陵那一刻起，汐芸便將自己鎖在水榭之內，李氏兄弟更是嚴陣以待（千年淚第七十二章認清自己（1）內容）。
趙光義在金陵城中逗留了五日，今天午後便是他啟程回汴京的時辰，估算著趙光義已經出城汐芸在別院憋悶了太久，想要去市集沾沾人氣，其實她不過是想看一眼李從謙雅致出塵的身影，想親自確認那些風傳罷了。
已有一月未見李從謙露面，是未從李璟駕崩的悲憫中走出，還是對她真的就此陌路？
期間汐芸試著從娥皇的口中打听虛實，得到的卻是讓她心跳漏掉半拍的消息，不近的李從謙竟然一連擢升了幾名侍妾，還公然帶著一名姿色不俗的寵妾赴李煜的登基夜宴，風雅不羈之態毫無遮攔的展露在世人之前，金陵城中人人都在津津樂道，吉王怎會突然轉了心性。
汐芸想著周娥皇那日和她的對話︰「本以為汐芸和九弟是一雙璧人，未料到竟是中意八弟，如今九弟似乎放下了過往煙雲，汐芸也可以不必苦惱，安心待嫁。」
身體里的血液仿佛是凝滯了一般，盡管此話出自娥皇之口，但她始終不願相信，那個皎皎如天上月的男子會這樣俗不可耐，是自己傷他太深，還是自己太過自負？
汐芸苦澀難擋，可是，明明是他背棄了她，那麼多事實親眼所見，親耳所听，她會疼痛，她會驚怒，何錯之有？
本已堅定了的決心開始飄搖，汐芸只想要一個真正的答案。
若他李從謙當真將她在生命中剝離，那她無話可說，乘著那份情愫在萌芽之初便即時懸崖勒馬，此去經年，她關上心扉，一樣可以笑傲在天地間。
是以，趙光義方要離開，她便坐立不住，但未免橫生枝節，她特意囑咐婢子雲香前去向李從益打听虛實。
雲香出水榭已近一個時辰，可是卻還未見蹤影，汐芸心中暗嘆︰莫不是生出了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