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又回到了萬翠山時的寧靜,墨黑色遙遠的夜空,微風喃喃的碎語,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周玉卻不再是當初那個在夜色中害怕地發抖的小女孩了,她,不知不覺已愛上了這份寧靜……
王府主殿大門緊閉,兩顆燈籠輕輕搖曳,照亮著主殿門口兩丈遠的地方,高懸的匾額露出「錦心殿」幾字。兩個侍衛打扮的男人倚在一旁的巨大圓柱,耷拉著腦袋,鼻孔噴出一陣陣水汽,懷里還摟著長槍,兩臂交叉捂在胸前,想要褪去這冬夜的寒意……
周玉悄悄模索上前,貼著主殿的牆壁听了片刻便離開了。繞著主殿走了一圈,周玉踱步到了王府的北面。這里有一處面積不小的庭院,布置與主殿前的庭院不相上下,假山、亭廊、水流,除了沒有那般寬廣外,其他布局相差不大,反倒精致方面還要更勝一籌。
進入正北的院落中,一個梅花形狀的池塘映入眼簾,梅花正中有一小亭,一條由荷葉組成的小路把小亭與岸連接起來……這些荷葉雖說是由石頭雕刻而成,也比平常荷葉要厚上很多,但是那種隨風搖曳的姿態卻還在,又被有心的匠人涂染成翠綠色,頁面鍍了一層色澤清亮的玉,晶瑩剔透,咋一看,還真以為冬季里長出荷葉了呢!
池塘對面,便是小王爺居住的明暉殿了,明暉殿坐北朝南,正中間便是明暉堂,專門供接待客人所用,左右兩邊分別是東西廂房。雖說只是廂房,但面積也是極大的,布局也極為精致。而小王爺平日則是宿在明暉堂後的內室中。
此時明暉殿前的一排燈籠依然透亮,顯然是有人不久才換過蠟燭的。紅色的布幔隨風輕搖,窗花上的小紅人兒似乎還在嬉鬧,仍透著一股喜慶氣兒,好一個洞房花燭夜!
「嗚嗚……嗚嗚……」一陣抽泣聲從池塘對岸傳過來。
「大喜日子,怎麼好像有人在哭似的……」周玉忍不住好奇,朝著聲音模索而去。
「鴛鴦,你就別哭啦,小心讓流蘇那幾個臭丫頭听見了笑話咱們!」
「嗯……」鴛鴦用手拍著胸口,想讓自己緩和下來,「可是小姐真是可憐,我……我看著心里難受……」說完又抽泣起來,不停地用手帕擦拭著眼淚。
「這小王爺也真是,進了馮家小姐的房門便就再也不出了,難道他不知道還有個人在等他揭蓋頭呢!」彩蓮憤憤說到。
「嗚嗚……」鴛鴦一听,抽泣得更厲害了,「小姐何曾受過這種委屈……這王府也太欺負人了,難為小姐還在巴巴地等著……現在……現在都到了什麼時分了,小姐還偏偏要等,這……這不是要讓我心里難受麼……」
「小王爺不懂,難道府里這麼多老人也不懂麼,竟沒一個人提醒的!剛才去水房討點熱水還平白無故遭人白眼,真不知道小姐嫁過來是來享福了還是來遭罪了!」
「彩蓮,可不要當著小姐的面說這些,小姐該傷心了。」
「嗯,知道的……」
「只盼著小王爺不要忘了小姐才是……」
這還是那個驕傲的長姐麼……周玉靜靜听著,心里莫名難過。雖然嘴上從來不說,但是周玉心里還是把他們當成親人的,即使親人在自己出生時就已選擇拋棄了自己……
當初大小姐是何等高不可攀,在府里猶如眾星捧月一般,老爺夫人是那樣寵愛……不僅美貌,而且有學識,家丁丫鬟幾乎所有人都要仰視,在他們心中大小姐就是女神……如今卻在自己的大喜日子被人狠狠地踐踏尊嚴,她積攢多年的驕傲又該何去何從……
「吱呀~」東廂房的大門被人輕輕推開,周玉趕緊躲在一顆柳樹後。
原來是馮家小姐的四個陪嫁丫頭之一流蘇!流蘇今晚守夜,本在東廂房的外廳歇息著,迷迷糊糊之中听見外面的嗚咽之聲,忍不住出門來打探一番,反正守夜也是無聊得緊。走近一看發現竟是彩蓮與鴛鴦,兩人均眼神低迷,鴛鴦甚至還在擦拭眼楮,顯然剛剛才哭過,流蘇不禁得意起來,「喲,這不是姜家小姐的貼身丫頭麼,怎麼不去伺候你家小姐入睡反而跑到這里偷偷哭泣來了?吵得王府不得安寧,仔細你們小姐教訓你二人!」
「不用你管!」彩蓮拿斜眼瞟了流蘇一眼,「你好好伺候你家的小姐就行了,我們還輪不到你來指指點點!」
「我們小姐哪用我伺候,小王爺心疼著呢,自己親自伺候……噗……」說著不好意思似的遮住了臉,好一會才恢復過來,「哦,我倒忘了,你們小姐正在獨守空房呢,一邊鶯鶯燕燕,一邊死氣沉沉……哎喲,我都替她難受……哼,什麼破人家也想往王府里面擠,不自量力!再沒有小王爺的疼愛,活該人人看不起!呸!」流蘇啐了一口。
「我們小姐好歹也是小王爺的側妃,還請你嘴巴放干淨點!」鴛鴦忍不住提高了聲音,臉氣得漲紅,「你不過和我們一樣是個丫鬟,小王妃是你家小姐,可不是你!莫要亂了分寸以為自己也是王府的半個主子了!」
「你!」流蘇氣紅了臉,「你胡說!我沒有這種想法!你這個死丫頭!」說完就要來揪鴛鴦的頭發!
「放開!」轉眼幾人就扭作一團!周玉嚇的連忙朝院外跑,因為恐怕整個院子的人馬上都會被眼前這三人吵醒……
「咕咚!」
「啊……」
後方傳來一聲驚叫,周玉顧不得好奇,拔腿往外跑去!
不一會,便有人慌慌張張地去尋管事的人去了,周玉躲進一處花壇的小樹叢中,縮起身子看著幾人急匆匆地跑進方才的那座院中。
只听得院中似乎有人在責罵,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求救,一片混亂……
本來夜深人靜正是好時機,誰知鬧這麼一出,沉寂在夜幕下的眾人一下子全冒了出來,還如何去尋小虎……正當周玉焦急的時候,院落中走出一行人,其中還有女子在抽泣,周玉一听便听出了是鴛鴦的聲音。周玉只看見一簇人影朝南邊方向去了,有幾人,有些什麼人一概不知。
人群走遠,從小王爺的院落中又冒出兩個人影來。一人體態稍微有些臃腫,另一人稍瘦,微微貓著腰,對眼前的人非常尊敬。
「丁叔,要不要稟告王爺?」
「不用了,多大點事,不要去惹王爺心煩,按我說的做就是了。」
「是。」
「還有,連夜運出去埋了,不要污了上面的眼。」
「若是姜小姐問起怎麼辦……」
「就說是畏罪自盡了。小王爺是不會怪罪的,快去吧,盡早處理完。」
「是。」
交代完兩人便朝著不同的方向離開了。
「他們這是要處死鴛鴦啊!」周玉幼小的心里滿是不可思議,同樣是生命,在他們眼中生命竟如此不值一提麼……
姜媛此時正驚慌失措地在房間內踱步,蓋頭早已被自己揭下,粉白脂紅的臉頰上淚痕點點,手里的紅帕子被攪成一團。踱了一會,姜媛靠著茶桌坐了下來,眼神垂下,帶著濃濃的憂傷,一會又皺著眉頭,似乎很是怨恨……
本以為從此將與皓軒相伴左右,夫妻二人恩恩愛愛,誰知會是現在這幅光景,王府空給了自己一個名分,對自己不管不問,這也就罷了,以後慢慢應付就是了,偏偏進府的第一天就惹了事,鴛鴦與彩蓮兩人竟失手將馮小姐的陪嫁丫鬟推進池塘,搶救不及竟活活淹死!眼見自己本就不受王府重視,還惹怒了馮小姐,以後該如何相處才行?「非得等兩個妮子領了責罰回來狠狠教訓一番才是!」
下人們不敢去擾小王爺與小王妃的清夢,已經好幾天都沒與皓軒相見了……紅燭「啪啪」地爆著小火花,可姜媛卻坐在空空的新房內發呆,兩個丫頭去領責罰了,連一個使喚的下人也沒有,姜媛不禁撅起了嘴。
「大小姐……大小姐……」突然一個很輕的聲音傳來。
這是誰在喚我麼?姜媛疑惑的推開一扇小窗。
「大小姐!」
姜媛低頭一看,發現竟是周玉扒在窗前!
「你……你不是玉丫頭麼?你怎麼在這里?」
「大小姐,鴛鴦姐姐要被處死了,大小姐快去救她!」
「什麼!」姜媛不敢相信,「不會的,我好歹也是小王爺的妻室,怎麼可能會處死我的陪嫁丫頭!再說了,處死也會事先知會我一聲的!」
「我是听見一個胖子說的,他還說今晚就埋了!」
「啊……」姜媛一下子癱軟在地,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卷入了一個虛空的大漩渦,怎麼也看不清楚……
「大小姐,快去救救鴛鴦姐姐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他們……他們真是欺人太甚!本在府中就勢單力薄,這下連我的丫頭都處死了去,我還怎麼活……誰還會听我話任我使喚……我和一個高級點的丫鬟又有什麼區別……」姜媛兩眼痴呆,如同痴傻了一般。
「大小姐,我這就走了。」見姜媛的模樣,周玉放心了,相信大小姐一定會想辦法的,自己也該趕緊離開這里了。
「等等!」姜媛突然喝道。
「嗯?」
「你怎麼在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