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很可能將一去不復返,周玉想念萬翠山上溫柔的娘親,想念貪吃卻貼心的巨虎母子,想念谷蘭鎮上熱心善良的王木匠和黑狗哥,想念白容鎮姜府里的巧雲姐姐……突然發現自己竟還有這麼多人放不下……
在周玉的百般討好下,俞皓軒終于答應派人前往王木匠家一趟,帶去了周玉將要離開的消息。
入冬的第一場大雪來勢洶洶,鵝毛大小的雪花打著旋兒落下,落在瓦檐,歇在枝頭,停在指尖,又化作水滴融入泥土。
周玉站在門前仰望,只見那昏暗的天空已被無數雪花化作的黑點填塞的滿滿的,不留一絲空白!周玉感到窒息,她想要撥開這些黑點,她想重見那片廣闊無垠的天空,可是她無能為力……她,想要自由……
心本已死,可是這刻,周玉猶豫了︰要麼從此受人擺布暗無天日,要麼一走了之海闊天空!
「怎麼辦,我要不要跟他們走……」周玉低語。
「當然要走!」一個聲音突然尖叫到。
周玉大驚,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卻只有兩三個侍衛在雪中穿行,表情嚴肅,不像是在與自己說話的樣子。「不對呀,明明听見有人說話的!難道躲在屋里?」周玉轉身朝屋子里尋去,床底下,箱子里,屋檐上都找了個遍,可是沒有任何人影!
「是不是我听錯了?」周玉暗想,突然眼楮一亮,又皺著眉頭自言自語到︰「我要不要跟他們走呢?」
「要走!」一個聲音急急忙忙應和。
這回可是听了個真真切切!周玉卻仿佛沒听見一般,仍自顧自的說話,「要不我逃跑算了!」
「不準跑!」那個聲音急了,「你不想見你的師能小兒了嗎!」
「你……你在哪!」明明听見聲音就在耳旁,可是卻沒有絲毫影蹤!周玉害怕了,大冬天的沁出了一身冷汗︰難道……難道……難道遇上鬼魂了……
「你……你是誰?為什麼要找上我……我和你無怨無仇,你肯定找錯人了!」周玉小心翼翼地問到。
安靜……
周玉見對方半天沒有出聲,以為鬼魂確是找錯了人已經離開,心跳才慢慢恢復平靜,輕拍胸口說到︰「好可怕……」
「蠢笨至極!」一聲大喝驟然響起,嚇了周玉一大跳!「這破地方靈氣少不說,人還一個比一個笨!啊!!!!!!!!!實在呆不下去了!快走快走!」
周玉有些反應不過來,它到底在說些什麼?「你想走就快些走吧……」
「啊!混蛋!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嗚嗚,我的命運怎麼這麼悲慘!」
怎麼還忘恩負義了?周玉感覺到這是一只精神有點問題的鬼魂,不禁對它產生了一絲同情——做人糊涂就罷了,連做鬼都不能和正常鬼一樣,一定會被別的鬼看不起的!
「你……你有什麼冤情?我能幫忙的就幫幫你,幫不到的就不要怪我了,你以後也不要再來找我!」周玉鼓起勇氣說到。
「我不準你逃跑!你就跟著他們走!」那個聲音尖叫著。
「為什麼!」周玉很是不解——我走不走是我的問題,關你什麼事?
「哼!你難道就想這麼過一輩子嗎?你再也不想見你的師能了嗎?」。
「師能?!」周玉驚叫到,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啊……
此時,某座大山里一個幽靜的小木屋內,一雙凌厲的眼楮陡然睜開,悲憤交加!
「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听過,可是實在是想不起來啊……」周玉皺著眉頭說到。
「廢話!師能是你最愛的人,當然听過了!」
「你在胡說什麼呀!真是討厭!」周玉小臉通紅,撅著嘴說到。
「哼,師能肯定還在找你,你倒好,把人家忘得一干二淨了!」
「師能是誰呀?」周玉忍不住問到。
「師能是誰?師能是你夫君!」那個聲音氣憤異常,在周玉腦海大聲尖叫著,「當初是誰愛人家愛的死去活來的?現在倒好,換了個身體就跟個白痴一樣,屁大點事就要死要活的!還有沒有當初的氣魄了?!」
「夫君」這兩個字一下子觸動了周玉的心靈,各種幸福莫名其妙地涌上心頭,「夫君?」周玉輕聲念叨。
無名山上的小木屋內,那個身影陡然一顫︰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喚我的……
「我知道了。」周玉點點頭,「我會去的。不過,我不知道要具體怎麼做?」
「你要做的就是提升實力,遲早有一天,你會再見到他的!就這樣了,我睡會!對了,不要告訴別人我的存在,要不然你會有麻煩的!」那個聲音打著哈欠懶懶說著。
「什麼……什麼實力?」周玉瞪大了眼楮,她完全不知所雲。
「哎呀,別吵我!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不耐煩的聲音尖叫著。
「什麼時候啊?……你到底是誰呀?……意思是你還要跟著我?!」周玉還有很多很多問題要問,可是已經不再有任何聲音了,顯然對方已經「睡覺」了。
「妹妹在和誰說貼心話呢?」只見姜媛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斗篷上還沾著少許未化完的雪花。
「沒!我自己和自己說話不行啊!」不知道為什麼,周玉討厭看見眼前的這個人,不想和她說上半句話。
姜媛一愣︰周玉從小對她唯唯諾諾,說一不二,可現在周玉竟然敢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了!權威受到了挑戰,姜媛真想過去扇她兩巴掌啊……可是,她忍住了!
「听說妹妹醒了,我這個做姐姐的專門來看看妹妹,給妹妹帶來點參湯補補身子。這可是姐姐專門給妹妹留下的,一口都沒舍得喝呢!」姜媛抿著嘴唇微笑地看著周玉,彷如一個親切和藹的長輩滿意地看著乖巧的孩童一樣。
「‘專門留下的’?妹妹還真是謝謝好姐姐的施舍啊!」周玉看都不看姜媛一眼,「不過要讓姐姐白跑一趟了,文池王爺也是‘專門’給妹妹送來了點心,妹妹已經吃飽了。要白費姐姐一番苦心了,姐姐還是留著自己補身子吧。」
「呵呵,不費事的。」姜媛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這次姐姐來其實還有一事相求,希望妹妹答應了才好。」
「哼,就知道沒好事!」周玉暗想,淡淡地說到︰「姜大小姐直說就是了,做這些個花樣倒要迷了妹妹的眼了,還真以為是專門來看望妹妹的呢!」
「小賤人好厲害的一張嘴!」姜媛指甲深深嵌入肉里,臉上卻笑得更加親切了,「妹妹真會說笑。姐姐這次來是想向妹妹道個歉,上次的事情是姐姐做的不太妥,妹妹不要往心里去才好!現在妹妹成了皇上親封的聖女,又是文池王爺未過門的王妃,身份高貴,希望妹妹不要對姐姐有恨意,姐姐也是為了爹著想啊!」
「哦!原來是怕我在皇上和文池王爺面前告她的狀!」周玉恍然大悟。
「妹妹可以答應姐姐嗎?」。姜媛看著一副無所謂的周玉,小心問到。
「哈哈!這位姐姐真會開玩笑!」卻見那周玉仿佛是听到了一個笑話一般大笑,「妹妹的爹早就死了,哪里來的爹啊!莫非姐姐想做妹妹的姐姐想瘋了,還專門編出一個爹來!哈哈」
姜媛被周玉的反應嚇了一跳,原以為會有哭訴有委屈,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幅場景!是不是失憶了?傻了?姜媛盯著周玉暗自猜測著。
「哈哈,姐姐請回吧!究竟是什麼事情妹妹已經忘了,當然也不會記恨姐姐!還有,我沒有爹,也請姐姐轉告那個所謂的爹︰玉兒已死,活著的這個人與他沒有半點關系,他的噩夢已經過去了!」
……
第二天,雪已漸停,白茫茫的大地鋪向遠方,與天際一色。白色的世界中,一個小黑點在迅速穿行。
經過昨天與鬼魂的交流,周玉迫切想解開自身的秘密,對此行也不再害怕了。
「大叔,能……能不能告訴我你們要我有什麼用?!」周玉看著眼前的寬闊背影,大聲問到。
本來俞皓軒也是要一起同行的,但考慮到柳靈薇一看見周玉就跟瘋了一樣,而且三師兄岳明燁需要照顧,不能騎馬奔波,于是讓大師兄李中帶著周玉騎馬前行,俞皓軒等人則乘坐馬車隨後。
李中跟隨師父已有三十年了,在這個大多數人完全沒听過「修真」這個詞的世界也算是小有成就,勉強也算得上是半個修真者。周玉哈氣成冰,馬兒奔跑引起的瑟瑟寒風凍得周玉全身都麻木了,說起話來還隱隱有些發抖。而李中衣著單薄,卻于寒風中面不改色,周玉甚至能感覺到從李中身上傳來的暖意!
「要死的人了還這麼多廢話!」李中不屑的說到。
李中聲音很低,再加上寒風在耳旁呼嘯而過,很難听清楚。可是周玉卻能清楚得听見李中說的每個字,更是連那不屑的語氣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叔,你穿這麼少不冷嗎?」。
「冷是你們這些俗人才能感覺到的東西,我又不是俗人,為何會覺得冷?」李中嗤笑,言語之中得意萬分。
「俗人?」周玉有些好奇,「那大叔是仙人咯?」
李中滿意地揚起嘴角,更加覺得飄飄然了,「我其實也只是一名普通的修真者而已……不過,對于你們這些俗人來說,也的確算得上大半個仙人了!」
「哇!大叔竟然是仙人誒!」周玉驚叫到,「那大叔是不是可以長生不死的?」
李中想了片刻,說到︰「差不多吧。」
「好厲害!」
「差不多個狗屁!都快四十歲了連修真者的門檻都還沒踏入,還敢在這里說大話!竟然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小心老子一個屁崩死他!老子睡一覺醒來就夠他老死幾十次的了!」突然響起了鬼魂尖尖的叫罵聲,隨後又加了一句,「最多等上八十年,他就該去了!」
周玉一怔,沒想到這個李中這麼不濟,眼前那高大寬闊的背影瞬間就矮小了一大截。
……連續趕了九天路,雪早已化得差不多了,只有某些照射不到太陽的地方還留有積雪。李中絲毫不覺得疲憊,要不是馬兒吃不消,李中才懶得休息呢!此時,馬兒在一旁尋草吃,而李中卻盤坐于一方大石上,閉目養神,氣魄燻天,還真有一副仙人的模樣。
「又在這里裝勤奮!過多的勤奮和自身小小的實力一對比,最多只能證明自己是個蠢材罷了!」鬼魂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