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戀的豈止是你的長相,連八年前那場火,我都喜歡。」
阿行眯起眼楮打量她。被那麼大哭大鬧擾得,他確實是完全忘記了事情為什麼會這麼發展的導火索。
她說她猜對了,然後他故意岔開,那她是不是也故意鬧上這麼一出?是說,她的哭泣都是逼真的演技?
「我不想听。」他沉聲道。
「我在說給自己听。」
「你和你的朋友,不是都特別喜歡八卦麼,這事連警察都不知道,你知道多少?還是,我應該問,有多少人知道?」
「路美是不是說過‘會抽煙的男人好帥’這句話?」
「誰準你提這個名字?」阿行冷冷地說。
路美和自己同一所初中,成績優秀又面龐可愛的女孩兒,帶著點讓人心動的小脾氣,讓他迷戀得不得了。她說喜歡有勇氣的男生,那他就明目張膽地追她。她說喜歡有毅力的男生,那他就堅持追她。她說喜歡優秀的男生,那他就追她一直到水母高中。
「那天你們兩人在書店里發生爭執,你說。」這時歪歪用手擋住嘴巴,故意壓沉原本就略低的嗓音,假裝當時的阿行。
「為什麼要對我說那種話?」
她又拔高了聲調變換出尖細的聲音來,「我被你煩死了說什麼你管得著嘛!」
「那他呢?哪里好,抽煙帥氣嗎?哼,其實我也會啊。」
「誰允許你這樣開我玩笑?」阿行神色淡漠,眸光帶冷。
她換回自己平靜無波的聲調繼續說︰「你就掏出煙點上,拼著要給自己掙點形象。可是你知不知道,那種行為簡直就像是垂死掙扎,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路美連對你最後的一點忍耐都沒有了。她看也不看往外沖,撞掉了你手里的煙,煙頭正好掉在老化的電線上,最後就慢慢地慢慢地……」
她忽然不受控制的綻開極燦爛的笑容,像是陽光照耀在面容上一般,恍惚著看不真切。
「燒掉整間書店。」
一片沉重的靜默。
這是個秘密。這個秘密深藏角落,她反復思索許久,直到出口前她還在思考著,她這麼做除了沖動,究竟是愛還是傷害。原本,他想要忘掉這些事情,那她假裝不知道也樂得輕松。但是他越來越不對了,像是被巨大的蝸牛殼壓得快要看不見他自己了。
她舍不得。
但是看他的臉色,努力維持著面上的表情不變,但是心里在突突地打鼓。
如果結果越來越壞,那她一定會後悔自己的沖動。她心里仍是抱著「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如此的希望。
老實說,他很氣憤。她憑什麼用這種審判者的姿態挖出他的秘密。至少,這件事並不很能肯定錯一定是因為他的那只煙上,他只是一時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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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只是他和路美很尋常的一次吵架。時間是天色溫暖橘色的傍晚,地點是水母高中生們最愛的三問書店內,人物是他和貌美俏皮的路美。只是她今天心情不太愉快。
「別跟著我,都說了我想靜一靜。」路美白皙的臉上泛起可愛的紅暈,眼楮晶亮。完全不像是在生氣的樣子。
所以他笑嘻嘻地說︰「別這樣嘛。有什麼不開心的,說出來我幫你啊。」
「想事情。」
「幫你想啊。」
「你好煩。」
對,就是這三個字刺激到他。煩?她明明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寵愛,把她捧在手心,時時看護著她,只注意著她。
沒關系,沒關系,女孩子的小性子才是她嬌俏可愛的地方。
他繼續揚笑湊到她旁邊︰「你想找什麼書,我幫你啊。」
「張道真的語法書。」她快速地說。
「放心,很快幫你找到,在這等我。」
正巧他那天看見店員拿著這本書擺回原來的位置,所以找起來很快的。
不過他不打算去找,邁出三步之後迅速回身抓住路美的手臂。
「你要去哪?」他笑著問。
「放手!都說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你真的好煩!」
「怎麼,這麼樂此不疲地去纏一個痞|子你就不煩了?」
話出口他就後悔莫及,尤其是看到她泛紅眼眶之後心里更是一陣心疼。
「哈哈,說錯話了,我是開玩笑的。」
他把路美拉到懷里輕柔哄著,她卻掙扎要推開他。
之前尋常爭吵的原因只有一個,她眼里為一個頹廢的男子閃現的迷戀的光芒。爭吵的開端是他控制不住膨脹的嫉妒,出口問她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的小臉俏生生的笑起來。
「你想什麼啊,不過就是覺得人家很厲害啊。」她這麼說著撲倒他懷里,「你吃醋的樣子我也好喜歡。」
他無法忍受她的眼里為別的男生出現那麼善良的光芒。他是認真投入了四年一千四百六十一天才讓她的眼里投入他的身影,這樣特權,他不許別人也擁有。
自此,吵架呈現升級趨勢,拉到自己懷里安撫她。都是比照第一次辦理的,她喜歡啊。
但是她要推開他,這算什麼?她不喜歡了嗎?她怎麼會煩了他?一直以來不是都按照她的期望變成她喜歡的人了嗎?
「煩?為什麼要對我說那種話?」
路美掙開他的懷抱,漂亮的美目盈著一汪淚水,「就是我膩了你了煩了你了,行不行?」
「那他呢?哪里好,抽煙帥氣嗎?呵,其實我也會啊。」
他掏出放在口袋里好久的煙,剛剛點上路美就跑出去了。
她去追出現在門口的那個男的!
他跟著追出去,點著的煙掉是不是還在手上他根本不記得了。
第二天知道三問書店被燒了個精光的時候,警察詢問了許多到過書店的學生調查這件事情,他也被問到了,但他根本沒想到可能是自己。
因為路美要和他分手的事情兩人糾纏了好一段時間,雖然最後的結果一樣是不留戀地分開了。
他頹然的戀煙成癮好長一段時間,不抽煙根本無法忘掉那些難受的事情靜心學習。
畢業那天在海灘聚會,炭火爆出來,火星居然濺到距離頗遠的冰櫃電線上。幸虧發現得早,只有電線被燒壞了。
腦子里像被雷劈中一般閃過一道光——來往書店的學生太多,許多處膠管保護套都被踩壞了,連帶露出來的電線也被磨損得岌岌可危。那天他和路美站的位置來往人不少,或許那里就有被人踩爛的電線。如果煙頭就這麼巧掉在上面的話……或許會燒著也不一定。
每次點起煙的時候他都不由自主想起這個猜測,甚至會走火入魔一樣用燃著的煙頭去燒家里觸目可及的電線。
腦子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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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天全都看到了?」他冷聲問,面容上沒有往日溫和的表情。奇怪的是,在感覺氣憤的同時卻很奇異的感覺到一絲微小的松懈。
「那天我去買輔導書,踫巧就在前面的書架。你們在說話,你們在爭吵,我都听得見。你追著路美的時候,撞到的人是我。不過,你肯定是不記得了。那天你好著急,急的看都沒看我一眼就繼續跑了。你掉了一包煙,後來回想起來,電線旁邊的煙頭應該是你的煙吧。」
「看到煙頭也不踩滅,你也太沒公德心了吧。」
「如果我能意識到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不用你說我也會做的。」
他冷笑諷道︰「果然像個偵探一樣。要不要去舉報我?一面好市民獎的錦旗掛在家里多威風。」
歪歪面無表情的臉上又揚起極燦爛的笑。「舉報?開玩笑吧。你知道法律上最經常使用的名詞是什麼?叫做不作為犯罪啊。如果算嚴重的話,我和你算同罪吶。」
阿行冷笑兩聲。「同罪?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自己偏執就算了何必硬要跟我扯上關系。」未了又冷哼,「算了,你能暗戀我十幾年不叫偏執叫什麼。」
他說得好像她暗戀他是件多麼令人羞恥的事情。這樣的感覺,像是被扯著頭發卻硬逼著自己不要低下頭一般難受。
歪歪的語氣出奇的溫柔,「你有沒有听過一句話,‘我喜歡你,與你無關’?這句話說的很好吧,暗戀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從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被你知道,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業,所以你沒有立場對我個人的私事棄之如敝屣。」
「果然是偏執。暗戀與否肯定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我一想到自己吃飯喝水上廁所搞不好都被一些偏執狂監視著,就渾身不舒服。一不舒服呢就要說出來,你說是不是?」
如果是平時,這樣挑釁的表情早就讓她不爽抓狂了。但是現在,眼前的人在她眼里忽然就只是狐假虎威的貓咪了。
她眼神柔和的給貓咪順毛,「那你也是偏執狂一個。就算你學習成就好,曬得一身黑,就算練了一身強壯的肌肉,路美看中的從來就不是你的外表啊。」
「哪天這張臉變殘變丑,你還會喜歡我麼。」
「你怪路美膚淺,怎麼就不想想,膚淺的人是你呢?你追逐她四年,還是不清楚她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或許她在意的根本不是人的外表。所以,你有什麼理由來鄙視我那麼膚淺地暗戀你十多年呢?」
阿行手握杯子的姿勢已經很久了,但現在像是被完全激怒一般,把瓷白的杯子重重一放。
「還真是個文化人,連狡辯都這麼有邏輯。」
他掏出煙要點上。
歪歪直接抽走他的打火機。
「你干什麼?」
「每次你一點煙就是難受到極點的時候。」
「呵呵,你哪里來的想象力?」
「我注意你這麼久,暗戀你這麼久,有些事情都不是你告訴我的,但發生在眼前的我都知道。你難受,我不問,你高興,我也不想知道原因。我就樂意一直在旁邊看著你,不參與你的生活。但是現在,你這麼不聲不響地折騰自己到底是想要給誰看?你心里惦記的路美看不到,也不會心疼你了。但是我看得到啊,你又會不會允許我來心疼你呢?這些話我放在肚子里來回說了無數遍,不指望哪一天你能听見,但是你再這麼丑陋下去,連我都不想再看著你了……」
越說心里便越難過。她苦悶到極點的時候以為找楸木她們訴苦會讓自己好受一些。並不是有意對她們說得輕描淡寫,只是自己也以為那場無望的暗戀也是年少偏執的習慣。但是現在出口的便全是融入髒腑的隱秘心思,平日她不願深想。現在硬生生掏出來,疼得她痛徹心扉。尤其是眼前的人無動于衷的眼神,傷人最深。
「話我就說到這,不管你怎麼想。但是你不喜歡的話,從今往後,我就不再看你。這樣,你舒坦了,我也輕松了。」
阿行忽的拉著她的手。
「說了這麼多,但是我不信你。」
「你……」
「定個契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