楸木喊了服務員過來，問這桌付過錢沒。服務員說付了。
boss看看手上精致的腕表，三點半，問要不再點份小食等木甘過來？
歪歪狂打電話，沒人接。
摩絲直接和圓潤帶笑的服務員說上薯條，和一大盤番茄醬。
三人開始討論起隔一段時間不見的呀縫外形的奇怪變化——肥白即能一言蔽之。
過會兒服務員端著金黃色的薯條和猩紅的番茄醬來了，還放下一份中型水果拼盤。
「今天東主有喜，每桌送一份拼盤，歡迎您到真寶來。」
歪歪很遺憾地放下電話的時候楸木正抓著無辜的服務員小哥質問這拼盤是否變質，不然老板有啥喜事能這麼大方。
波浪花型的盤子里紅橙黃綠白，聖女果大黃桃酸檸檬脆芒果番石榴楊桃星女敕香蕉。
三人被刺激地口舌生津，食指大動，互視兩眼，再看揪著小哥哥不讓走的楸木，再看一眼，另外二人的心思了然于心。
啊喲~！！！刀叉橫飛搶起那片綠油油的生芒果。
入口冰爽，酸甜適度，口感清脆。
歪歪喝粥口舌清淡，一下就被刺激地幸福地眯起眼楮，兩頰鼓動，表情賤兮兮地在兩人面前慢慢嚼啊嚼。
摩絲恨恨地叉起剩下的芒果，剛剛被捉弄現在連芒果都搶不到，真是不爽啊不爽。
boss非常隨遇而安地沾點番茄醬吃薯條。
楸木坐下來，看都沒看就連叉兩片黃桃，邊吃邊問︰「木甘呢？」
「不知道，電話生死沒人接。」
楸木哦了一聲，又抓一把薯條不蘸醬繼續吃。
摩絲快速地吃完了盤里的芒果，再喝兩口女乃茶。歪歪很遺憾地看著水果盤，boss看她，問︰「喜歡吃芒果？」
「還好。」歪歪轉而吃起香蕉片，「胃不好，我媽不讓多吃。」
這就是三人剛才搶起來的次要原因了，不是其他的簡餐店里的拼盤常用的成熟到軟綿綿黃橙橙的芒果。這是經過泡制的青澀生芒果，往水里加醋加白糖少許鹽，泡上一小時，把青芒果本身的澀味去掉，剩下果實的微甜，吃進嘴里，酸味一刺激，鮮甜的味道就更加突出。尤其是口感上，脆生生的讓人好不痛快。
青芒果不比熟芒果容易上火，不過胃不好的人也不能吃太多酸的。
「你是打雞血了麼？！」
楸木大笑著再次從摩絲手里搶下薯條，是可忍孰不可忍！摩絲抹了一把番茄醬到她臉上，楸木瞪大眼楮，霎時又獰笑著張牙舞爪的反擊。兩人鬧成一團，站起來一高一矮四手互擰較上勁了！
boss撲哧一笑，沒理她倆，接著問歪歪︰「阿行有沒有再跑去偷芒果啊？」
歪歪撇撇嘴，看到剩下一半的粥，全冷了，皺皺眉，推到一邊。
「這個我哪知道。不過話說，我吃過最好吃的還是那時候的芒果阿公弄的好吃……」
********************************************************************************
那是個意外。
大概是在小學畢業之前某個周末吧，反正是個陰天，非常悶熱。歪歪和其他小女生們一起踩單車去找一座關公廟，看看是不是和電視劇上演的香火鼎盛大廟一樣。
結果是在大太陽底下曬了好半天，只在高樓林立的中間找到一間破敗的廟，仰著酸澀的腦袋認牌匾上掉漆的字，上面寫的是「二爺廟」。牌匾下不是鮮紅偉壯的實木門，而是銹跡斑斑的鐵門，落灰的鐵門栓上沒掛鎖，和電視劇看到的相差甚遠。
幾個小女孩就嬌笑鎖好自行車從繡鑽進去了。二爺廟的廟很小，但是前面空地很大，而且坑坑窪窪雜草叢生。
廟牆被風吹雨打摧殘地斑駁，石膏粉踫一下就會整片掉落。小女生們也不想跑到被長高的荒草掩住的深處繼續看，就一個個踩著高高的門檻跳進廟里面去。紅臉關公的塑像落灰陳舊，但是顏色依舊鮮艷，旁邊的燭台上居然還燃著紅色的蠟燭，前面的香爐細小的黃香快燒完了。
廟很小，除了塑像後面藏的破爛發黑的蒲墊就沒有多余的事物了。
一個什麼也沒有的小廟，歪歪覺得沒什麼意思。其中一個小女孩就拿起蒲墊往地上一丟，跪下去，雙手合十，嘴巴里面念念有詞，「求觀音大士保佑我們家老爺多子多福。」
也不知道學的哪部電視劇，但是裝模作樣又實在有趣，她們哄笑著要搶著跪到蒲墊上，也學著電視劇里面說「求龍王爺降水啊」「如來佛祖保佑我兒高中」「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保佑」，鬧得不可開交，嬉笑連連。
都搶著要演「拜拜」，但是少了這個髒兮兮的蒲墊又不像那麼回事，小女孩們你搡我我搗你，伸長小細胳膊扯著唯一的蒲墊。
「魯鞥哆咪？！」（你們在做什麼？！）
粗嘎的怒吼從身後傳來，飽含怒氣，像是要把她們都狠狠揍一頓才行。
幾個人嚇得不敢動彈，傻愣愣看著門口突然出現的黑瘦老頭。手里的蒲墊卻偏偏發出刺耳的布料撕裂聲。
她們又齊齊看蒲墊，黑瘦老頭身手矯健地跨過門檻一把搶過來，渾濁的眼楮怒視這些不懂事的小孩。
他的臉可真恐怖！
有些老人看上去和藹可親，臉上的皺紋很柔和，彎彎的紋路很友好的昭示他們年輕時溫和的脾氣。眼前的老頭臉上的皺紋多到不可思議，每一道都像是刀刻出來的一樣生硬，偏偏刀工還很差，每一刀都是帶著憤怒深深刻落下的。
不知是誰先開頭，大家哇哇叫著一哄而散。
像雜亂的螞蟻群跑到繡鐵門外想騎自行車逃逸卻發現鎖在門外的車不見了！
怎麼辦？！那老頭那麼凶，不抓到肯定會被他罵死，搞不好還會被打。車是被人偷了？現在想跑也跑不了。
「哼！」一聲冷哼在女孩們身後響起，老頭正步履蹣跚地走過來，凶神惡煞，氣場無比陰暗，大家都怯怯地低著頭，在原地不敢動彈，膽小一點的已經抽抽搭搭掉眼淚了。
哪想老頭走過來看見小姑娘掉眼淚臉色反而和緩了點，但依舊不好看。
「你們不尊敬關老爺，在里面搗亂，是會沖撞神明的！」
他講俚話語調和歪歪平時听老人家講的不同，和偏僻市縣的親戚講的有點像，不過反正也是罵人的話，歪歪就懦懦低頭，听得並不認真，臉上一陣一陣羞愧地燒。
「哭什麼膩？再哭雷打你！」
聲音又嚴厲又沙啞尖刻，歪歪不自覺縮縮肩膀。
稍微大膽的女生打斷老頭的滔滔不絕，小聲說︰「我們的自行車不見了……」
老頭不管，繼續罵道︰「你們爹娘沒跟你講不可以隨便踩廟門檻的嗎？看看上面的腳印，居然當著神明的面亂踩，多踩幾腳你們全家時運都會被踩霉！」
聲音越來越凶狠，女孩們的哭聲漸漸變大，老頭緩口氣，又說︰「你們跟我進去，拜過關老爺才準走，不然被神明懲罰自行車全部都丟掉找不回來。」
歪歪的注意力正放在發紅的臉上懊惱著，怕自行車不見回家會被爸媽罵，眼角瞥到其他人慢慢挪動腳步走回廟里，才奇怪地跟上。
老頭拍拍蒲墊，手指粗短干癟，看上去非常粗糙，手背血管暴突，橫亙著蒼老的皺紋。他仔細捻好破裂的地方才放到地上，讓最高個的女生跪在上面，誠心說「我沖撞了關老爺，知道錯了。請關老爺原諒。」然後磕頭。
另外幾個女孩也跟著做，歪歪最後一個，在老頭嚴厲的瞪視下哆嗦著磕頭。
老頭這才又緩和了些，拍拍身上原本是深藍色但看到上面長了粒粒黑霉點的背心，因為汗多且太經常穿的衣服才會這樣。
老頭對她們說︰「全都跟我過來。」
沒人動，老頭又回頭狠狠瞪她們，這才害怕地跟上去。
出了銹舊大門往左拐又跟著在小巷七八亂拐，歪歪看到一面眼熟的微靛紫色磚牆，再抬頭，那真是一棵茂盛又高產的芒果樹啊，怪不得老被人垂涎呢。
歪歪做賊心虛地默默走在最後面。
進到老頭家院子里，小女孩們很局促地站著，彼此對看，大眼瞪小眼。因為老頭進到自己的小屋子去了，也沒管她們，總不能沒禮貌到沒經過主人允許就自己進去吧。
歪歪這才看到院子里很空曠，除了粗壯的芒果樹還有一棵矮小的石榴樹，屋外有一張躺椅，正對院門。歪歪想，不知道這躺椅是不是他們二年級的時候才特地安放出來防小偷的呢？
他家的屋子也是用石磚砌的呀，瓦片屋頂，瓦下露出兩截短短的黑黃木質屋梁。堆砌的實在，一點也不透光。
真暗，才不想進去呢。歪歪吐舌。
過一會兒老頭從屋里出來，一手拿凳子，一手端著大盤子，看也不看幾個小女孩，凳子放下，盤子放在凳子上，然後往躺椅上一倒。
「站過來。」
沒人動，他的聲音太怪了，不喜不怒的，但是沙啞的很有壓迫力。
老頭渾濁的眼珠看向這邊，「吃芒果麼？」
女孩們抬頭，歪歪站在最後也扭著腰錯開眾人腦袋看過去，盤子里亂亂擺著短粗的芒果條，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看上去濕潤青翠，還插著若干牙簽，那瞬間空氣隱約聞到了一股水果特有的酸氣，惹得大家口舌生津，猛咽口水。
「阿公是叫我們過去吃麼？」那個大膽的女孩又問。
老頭點頭。
大家心里雀躍，雖然在老頭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樂的眼皮下沒敢像在家里一樣放肆，不過腳步明顯輕快。
「阿公我吃咯。謝謝阿公！」大膽的女孩先吃了一塊，激靈得肩膀一抖。
其他人也跟著吃，反應和女孩一模一樣。
歪歪被擠在後面，等她們都吃到了之後才趕緊捻一塊放到嘴里。
兩頰被酸到，不自覺一抖。吃起來又甜到不可思議，剛才貪心捻了大塊，現在只能費力嚼著，越嚼越是清甜。
看到都吃了，老頭搖著黃色草桿編的扇子，狀似悠閑，嘴巴里卻嚴厲的很。
「一個個都是不懂事的，大人都教過不要隨便得罪老人和神明，全沒記到腦子里，以後要出什麼事，還由不得你們哭呢！也不搞清楚那里是誰……」
女孩們都不動了，乖乖受訓，只是眼楮還不住瞟著那盤腌漬過的生芒果。
老頭看也不看，只說「你們邊吃邊听我教訓你們」，繼續搖著他的黃扇子。
猶豫一下，小鬼嘴巴饞，受不住誘惑，此起彼伏大小不一的「謝謝阿公」響起，大家又伸長小細胳膊吃芒果。
歪歪也跟上，這次記得用牙簽。
嚼嚼還看看老頭，他閉上渾濁的眼楮，嘴巴里還念念叨叨，是嗦，但是不嚴厲不凶狠。
大盤芒果見底，老頭早就不說，閉眼假寐，一個勁搖扇子。
站在最前面的女孩看他不管事了，就四處打量，眼珠一轉，討好著說︰「阿公，樹那麼高，你怎麼摘芒果的啊？」
純粹的沒話找話講啊。一般要摘高處的東西，大人都會自己找一根巨長的竹竿，在最末端搗鼓一個鉤子，鉤子形狀有高大樹木的家弄的都不太一樣，純手工制作，但是能確保果子掉下來。
看吧，那黑瘦的老頭只顧著搖扇子，根本就不理會小姑娘甜甜討好的話。
院子里空蕩蕩的看不見竹竿的影子，歪歪又悄悄伸長腦袋看屋子，里面黑乎乎，陽光進不去，好像只有他一個人住啊，也看不到是不是有竹竿的。
這時那老頭才睜開渾濁的眼楮直勾勾看著前頭的小姑娘，額頭上深刻的皺紋向兩眉間淺淺下陷，顯示他似乎不悅。
他緩慢地說︰「你講什麼，我不懂听。」
女孩一愣，又小心慢慢地再說一遍，老頭才說︰「我不是你們這的，你講慢一點我能听懂一點。」
女孩點點頭，有一兩個听不懂俚話的就局促四處亂瞟。
老頭又說︰「前幾天有幾個壞小子來偷我的芒果，我就讓他們把芒果全部摘下來了。」
歪歪在後面仔細听他說話，下意識看一眼芒果樹，只剩下最高處的芒果還吊著，能夠爬到粗壯樹干夠得著的地方，全沒了芒果。
「熟的我讓他們拿走，剩下生的，腌一下。」老頭要扇子的手一頓，「不好吃？」
女孩猛點頭，狂說好吃，其他的女生也跟著猛點頭，一個勁說好吃。
老頭又搖起黃扇閉上渾濁的眼楮。
這時旁邊的女孩踫了一下歪歪的手，聲音細小如蚊︰「我們的車怎麼辦……」
歪歪頭低低的，也壓著嗓子，聲音尖細︰「我也不知道。你叫一下她咯。」手指著前面的女孩。
很快那個女孩被人戳後背，嘀咕兩聲後她小嘴一撅，明顯不太樂意，不過還是要開口。
「阿公，謝謝你的芒果。我們的自行車都不見了，想回去找找。」
老頭握住扇子的手用力拽緊，眼楮猛地睜開了，又放出凶狠的光芒，把一種小女孩們又是一嚇！女孩被嚇得一愣，半張的嘴都忘記閉上。
歪歪霎時靈光一閃，站在後面小心翼翼，用很半生不熟的蹩腳俚話細細說︰「我們不會進廟里面搗蛋的。」
老頭的眼神緩和了，直起腰板往歪歪那看過去。
女孩趕緊附和，「對對，我們不敢亂搗蛋了，我們怕關……關二爺罰我們找不到自行車！」
老頭一听，滿意地又躺下去了，閉上眼楮道︰「你們快去找吧。車在圍牆旁邊種的那棵樹後面。」
語速太快，女孩怯怯地再問一遍，老頭不耐煩地重復，在躺椅上側身過去，手上扇子一揮，意思是要走趕緊走。
大家一哄而散，歪歪笨手笨腳被擠到後面，重心不穩，差點撲倒到前面的女孩們身上去。
跨出院門後，歪歪還小心翼翼地把因為風吹雨打變得溝壑不平的木門由內往外扣上，在只剩下一條縫的時候老頭扭頭，聲音沙啞濃濁，歪歪卻听得異常清晰︰「你是不是和那個壞小子來偷過我家芒果？」
拉著木門的兩只手劇烈一抖，本能地後退一步，拔腿就跑。
兩扇古舊灰敗的門面被她放手的慣性一帶，懶洋洋地拖長那聲吱呀，才搖搖晃晃著輕輕 的扣上。
************************************************************************************
「靠！你要嚇死我啊！」楸木趴在歪歪肩頭急吼，那效果是震耳欲聾。
「那老頭怎麼不太正常啊。」摩絲抱著boss的手臂笑嘻嘻看她。
歪歪皺眉，不過沒推開楸木，看在她那麼據理力爭故意為難服務生小哥導致聲嘶力竭的情況下，耐心解釋道︰「先收起你一驚一乍的性子，我講的明明就是嚴肅面癱實際心地善良的老爺爺好心指點迷途無知少女的溫馨故事好吧。」
boss歪著腦袋，狀似思考，又湊上前，用氣音悄聲說︰「我听家里的老人說，石頭屋子潮氣重，很容易招東西，而且青芒果是驅晦氣的。」
看她故意背光，故意用平板的聲音，故意略低下頭，故意睜大眼楮，這下連歪歪的汗毛都炸起來了，腦袋一晃馬尾掃過脖頸，只覺得涼得像冰塊滑過背脊。
「收起你那套封建迷信好吧。」
摩絲猛地拉回boss，「要死啊！你才是最嚇人的。」
楸木想伸手過去揪她臉頰以示懲戒，這時刺耳的電子音從真寶大堂中間傳來。
歪歪痛苦地揉揉耳朵，推開楸木。四個人都趴到桌邊的矮牆上看過去。
只見一個穿得花里胡哨的男子拿著一只擴音喇叭踩在桌子上，腳上蹬著一雙布滿鉚釘的哥特式黑皮靴，踩在描著瑩藍天鵝的闊口花瓶上，腰上系著疑似紅領巾的三角巾，扯著嗓子對喇叭吼︰「我是這家店的老板！吃了我的水果拼盤的家……客人們，求你們幫個忙！」
摩絲驚訝站起來，居高臨下沖她們興奮大叫︰「今天是3月14白人節，所以才這麼騷動啊。」
注︰青芒果驅晦氣是瞎掰的。不過歷史上偏離政治中心較遠的少數民族多數是對自然界心存畏懼的，也有在打獵分娩祭祀的時候食用特制的食物以趨避不知名力量的傷害的習俗。于是，我就擅自把食物改了一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