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脈的山峰上,此時正聚攏了大群的人。
從半山腰向上瞭望,遠遠可見這山峰郁郁蔥蔥的陰影。點綴著長老弟子賓客的各色衣飾,里三層外三層將峰頂給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嘰嘰喳喳爭論著什麼,一鍋粥樣的吵嚷炸的喬青和宮無絕耳朵嗡嗡響。
兩人循著階梯朝峰頂走。
身側火急火燎的人不斷超越過去,後方還有浩浩蕩蕩的大軍狂奔而去。生怕晚了一步,便被旁人捷足先登。洶涌的人流推撞過來,喬青和宮無絕被撞到階梯一側。所有人都風風火火的往上趕,唯獨他們倆慢慢悠悠沒事兒人一樣。
路過的人罵罵咧咧鄙夷地掃過︰
「快讓開!」
「媽的,快點,別擋著路!」
「就這樣的,吃屎都趕不上個熱乎的……」
喬青被撞的一個趔趄,一只溫熱的大手在她後背倏然一扶。就著宮無絕的力道,她終于站穩了,模模鼻子很無語,她根本就是來看熱鬧的好麼。對那並蒂果也沒什麼太大的興趣。
一來麼,上方那麼多的人,靈物卻只有一顆,若是要得也早就被別人得了去,哪里輪得著後來听見了風聲才朝上趕的人。二來,也是因著這並蒂果對于紫玄巔峰已經沒有太大的用處。它並非什麼高階靈物,否則玄天也不會以此為餌邀請大燕武者前來。
不過對于紫玄之下的,自然是了不得的東西。甚至是初入紫玄者,也可以用來鞏固境界,可若想提升玄氣,只能說聊勝于無了。
這一波人潮沖上去之後,階梯上有短暫的平靜。喬青眨眨眼,可是她背後那只死不放手的爪是怎麼回事?宮無絕的手自剛才那一扶之後,便一直擱在她背上,並且有緩緩下移移動到腰間的趨勢。
喬青扭頭看他︰「謝了。」
他開始真是條件反射的扶她一把而已,只是這手一放上去,那純潔的一扶立即升華,變成純潔的揩油目的。難為宮無絕一邊想著這腰真細,一邊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那手還能在喬青陰兮兮的目光之下繼續死皮賴臉的放著。
喬青斜著眼楮睇他,某人當沒看見。
攬著她後腰側淡定道︰「走吧,上面像是打起來了。」
朝上掃過一眼,的確是,人越來越多,各種各樣的嗓音越來越亂,甚至有兵器相擊的鏗鳴聲隱隱傳來。但是,這不是重點。喬青繼續雷打不動地瞅著強裝淡定的某人,眉梢挑釁的一揚,大有你再不松開,老子不介意在這里跟你干上一架的意思。
大手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臨著離開她腰後還手欠的捏了一下。
喬青一哆嗦,腦仁兒被氣的一鼓一鼓的疼,這男人已經墮落到了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耍流氓的地步?宮無絕沒事兒人一樣繼續朝上走,瞄了眼自己的手,上面好像還殘留著剛才的觸感。
——唔,不只細,還挺軟。
「對了,你從藥池里弄回來的池水,有什麼發現?」
宮無絕已經模準了喬青的脾氣,她本就不是個將這些放在眼里的人,往好听了說,是風流不羈不拘小節,往難听了說,根本就是視禮教于無物。哪怕被吃了豆腐,會生氣的重點也不在「豆腐」上,而是「吃」。那種讓旁人佔了便宜的不爽,大過被人模了一下的羞赧。
不對,羞赧是個什麼東西?她根本就沒有!
所以這會兒,宮無絕一提起正事,喬青便懶得再跟他計較︰「沒有發現,里面不知是些什麼東西,像是毒蟲毒草熬制的毒液,我卻完全分辨不出那毒液的成分。」
宮無絕一頓︰「你?分辨不出?」
他眯著眼楮問,里面蘊著危險的光。若是連修羅鬼醫也分辨不出,那說明了什麼?區區一個玄雲宗,區區一個玄天,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能耐?宮無絕想的到的,喬青自然也想的到。
她聳聳肩︰「所以說,那藥人可邪門的很啊……」
說話的功夫,兩人已經走上峰頂。
站在人群之外,正听見一聲女子的厲喝︰「那並蒂果分明是本小姐先發現,若非你們宗門子弟前來搶奪,也不會鬧到如此地步!」
這聲音有幾分耳熟,透過人群的縫隙喬青朝內看去,說話的女子高胸縴腰,窈窕火辣,手中緊緊捏著一條短鞭,明麗妖嬈中帶著幾分飛揚跋扈。
——是那卓大小姐。
「認識?」宮無絕觀她神色。
喬青點點頭,將路上的事兒粗略說了說,笑道︰「一個普通家族的大小姐而已,為爭那並蒂果真是什麼都不顧了,竟敢和玄雲宗這麼叫板。」
「利益之前,失去理智很正常。」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冷靜的不正常。
那卓大小姐明顯剛跟人打過一架,發髻有些散亂,攥著鞭子臉色猙獰。四周的人亦是如此,一個個都狼狽的不成樣子。站在她對面的人是三脈的張遠,神色陰鷙,冷哼一聲︰「你看見了就叫你的?靈物出世,自是誰搶到算誰的!」
「呸!你們說的倒是好听,廣邀天下英雄前來,根本就是個幌子!根本就是你們玄雲宗想據為己有!」
「哼——」
一聲冷哼,來自于張遠身後的胖三長老。這哼聲帶著他紫玄巔峰的修為,讓卓大小姐連連倒退三步,險些站不穩。三長老眯著細細的眼楮︰「小女娃,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我……我……我說的是事實!這麼多雙眼楮看著的,你們堂堂大宗門,是想抵賴麼?」
三長老在四周掃過一圈,四下里圍著的人盡都面色憤憤。若是平時,自是沒人敢跟玄雲宗對上,可是這靈物近在眼前,卻因為被玄雲宗的一攪合而消失了。就像是已經煮熟了的鴨子,到了嘴邊卻撲騰撲騰翅膀飛了,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法還不責眾呢,圍觀賓客一想著,紛紛出言道︰
「沒錯,我等本是來給宗主賀壽,你們玄雲宗卻以勢壓人……」
「還說什麼有緣者得,這不是騙人麼,你們是堂堂大宗,咱們就是傻子不成?」
「好一個玄雲宗,玄山數月,好不容易等到並蒂果出現,卻被你們給攪合了,今天定要給個說法!」
胖三長老一抬手,叫囂的聲音漸漸湮滅下來。他才道︰「各位,這並蒂果我宗要想據為己有,本可以不邀請諸位前來。而靈物出世,本就是有緣者得,這位小女娃和我三脈弟子同一時間發現並蒂果,豈有不奪之理?得不到,那自然是緣分未到……」
「你……」
卓大小姐氣的青筋直冒。
剛才她第一個看見了並蒂果,忍不住驚喜地尖叫了一聲,正行到附近的張遠便聞聲而來。兩人第一時間斗在了一起,她不是張遠的對手,只能大叫一聲引起四周人的注意,準備趁著旁人交戰的時候從中撿漏子。卻沒想到,待到越來越多的人都涌到了這里,二話不說打成一團之時,那並蒂果卻無緣無故不翼而飛……
是的,不翼而飛!
沒有人知道那東西是被誰拿了,是怎麼就不見了,只記得當時現場亂作一團,一扭頭,原本深埋在不起眼的地上露出一點點的紅色果子,就這麼消失了……
眼睜睜看著那並蒂果從眼皮子底下沒了,就好像自己唾手可得的晉階也跟著沒了,還有什麼比這更郁悶?卓大小姐面色愈加猙獰,听著三長老一堆冠冕堂皇之詞,只恨自己一個小小家族不敢和玄雲宗硬踫硬!
「三長老,我等尊一聲大燕第一宗門,才會匯聚來此給宗主賀壽。可玄雲宗的做法實在令人齒寒!莫說什麼有緣者得,說不得就是你們弟子趁亂取走了!」
她這話一出,胖三長老也是眸子一閃。他來的晚,待到那並蒂果不見了,才得到了消息趕來,之間的事也只道听途說。可明明是一個死物,好好的這麼多人看見的,怎麼就突然不見了?最有可能的,就是像她所說,有人暗中搶走了去……
他看向張遠。
所有人都看向張遠。
如果有可能,那麼當時玄氣最高已臻藍玄巔峰的張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張遠一愣,還不待解釋,忽然有人從人群中擠出來,指著他厲聲道︰「原來是你,張遠!」
「不是我……」
「你得到靈物本也沒什麼,宗主一早便有言,有緣者得。可你將此事藏著掖著,存心讓諸位賓客誤會,挑起我宗和諸位的矛盾……你……你究竟是何居心?」
宮無絕忍不住讓自己的口水給嗆了一下。
那滿臉怒意義憤填膺一手撫著胸口一手指著張遠氣的直哆嗦的人,不是剛才還在他旁邊模著下巴悠然看戲的喬青又是誰?只覷到這麼一個機會,這小子忽然眼珠一轉,推開人群就跳了出去。
尤其是跳出去的一刻——表情變化之迅速,演技之精湛,簡直讓他拍案叫絕。
宮無絕牢牢盯著場中央的喬青,只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這小子跳出去挑撥離間用心險惡,他竟然越看越覺得……可愛?宮無絕迅速搖了搖頭,揮掉這荒唐的想法,環視了一番四周。
打蛇打七寸,在喬青義正言辭把一個「居心不良」的大帽子扣在了張遠腦門上之後,只看四周原本還因為有賓客圍觀而投鼠忌器的其他脈子弟,盡都被這話給挑動而跟著站了出去,統一口徑將張遠圍在中間嚴厲指責。宮無絕就知道,這些本就爭著上位矛盾已趨白熱化的幾脈弟子,不幸的被某人狠狠戳中了七寸!
稜角分明的薄唇好心情地一勾。
這小子,不只月復黑,還是個實力派啊……
場中眾人一時懵了。遠遠沒想到這並蒂果,竟無端端演變成了玄雲宗的內部矛盾。
張遠更是懵了,天知道那該死的果子是怎麼不見了的,根本就不在他身上好麼。他也明白,這東西根本不需要在他身上,這些人,只是找一個能打擊三脈的理由,鬼在乎證據充不充分?
距離上次探玄天的閉關地,到今天已經半個月的時間。
幾脈之間的斗爭更加嚴峻,尤以二脈三脈為甚。三長老多次去四脈和五脈拉攏幫手,二長老在得知了玄天手下有人去藥庫問過百葉草之事後,第一時間將那東西給毀了。就連一向淡定的大長老,都多次去玄天閉關之地請見,可惜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結果︰不見。
再往下說,這些嗅到了反常氣味的心月復弟子們,更是直接撕破了臉,一天一小吵,兩天一大打,就如家常便飯。
哪怕是此時圍著的這些賓客,也差不多明白……
——這玄雲宗,怕是要換天了!
所以此時此刻,在喬青一句冠冕堂皇的罪名壓下去之後,四周的弟子瞬間就如打了一管子雞血一樣,將矛頭直指向三脈。弟子對弟子,長老對長老,偏偏還有大多數不忿的賓客攙和在里面,冷言冷語唇槍舌劍,怎一個精彩了得!
而喬青,干完了壞事又趁人不注意,溜溜地鑽了回來。
「看見沒,四脈的人像是和三脈聯合起來了。」喬青模著下巴,以手肘捅了捅宮無絕。她可不是單單為了挑事,更是借著這個事兒,看清楚此時玄雲宗的形勢。
四脈的長老是個精瘦精瘦的老頭,看上去便屬于沒什麼野心的那種。這會兒正和三長老站在一起,青筋直冒的看著吵作一團的弟子們。兩人自持身份,自然不會在這些外院長老和弟子之間跟著攪合,不時低語著幾句,像是在商量什麼計劃。
而二脈長老林尋,和一脈的大長老戚雲城,都沒來。
倒是五脈的長老,年級並不大,不到四十歲的樣子。
宮無絕點點頭︰「那個五脈長老,是五人中實力最弱的,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也會找一邊靠上。」
喬青伸出一條胳膊,隨意曲著搭在宮無絕肩頭︰「听說那胖子在諸多賓客之間走動。你說,他最該拉攏的人是誰?」
想上位,最先拉攏的自然是皇室︰「他前幾天送了拜帖,我沒見。」
喬青狐疑瞅他——這麼好的機會沒見?
宮無絕轉頭,對她笑笑,格外溫柔——不是忙著每天去見你麼。
喬青一身的雞皮疙瘩,就在宮無絕這一笑里集體陣亡。她迎風打了個寒顫,暗罵這男人真是越來越不要臉,這等惡心巴拉的話說的眼楮都不眨。撇撇嘴趕緊接回原來的話題︰「我倒是覺得,你可以主動去見另一個人。」
兩人說話的功夫,那邊矛盾中心忽然靜了下來。原因無他,大長老戚雲城來了。各脈弟子垂著頭紛紛停止了指責,三長老也笑呵呵迎上去︰「大長老,什麼風把您吹來三脈了?」
戚雲城看他一眼︰「老夫若再不來,指不定今日這山頭都要被掀翻了去。」轉向在場的賓客︰「讓諸位看笑話了。」
眾人冷著臉連聲敷衍了兩句「不敢不敢」,戚雲城不愧是玄雲宗里面,除了玄天之外的第一把交椅,他一到,剛才還和三長老湊在一起的四長老,頓時默不作聲地離遠了些。趁著那邊寒暄解釋的功夫,宮無絕問道︰「你剛才說的,是戚雲城?」
「嗯哼,英雄所見略同!」
宮無絕繼續笑︰「或者也算心有靈犀?」
喬青要死地捅他一下,宮無絕瞬時抓著她手模了一把,唔,又細又滑……近日多次被吃了幾次豆腐的女人簡直要跳腳,一把抽出手蹦他三丈遠。喬青郁悶的不行,從來都是她逗宮無絕,什麼時候這角色反過來了?
喬青咬牙切齒︰「媽的,你差不多行了!」
模了小手的男人立即眉開眼笑地順毛︰「我找個時間去探探,不過戚雲城從來是玄天心月復,未必有突破口。」
「不一定,就看戚為平在他心里的分量了。」
「殺了兒子,又轉過頭來忽悠老子……」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喬青警惕地瞅他一眼,見宮無絕一本正經地觀察著和賓客你來我往的戚雲城,才挪了回來,聳聳肩︰「我跟你一塊兒去。」
劍眉一挑︰「你倒是真敢。」
喬青擺擺手︰「那有什麼不敢的,我斂下內息,他又發現不了。唔,到時候易容個小廝,給太子爺端茶遞水。」
宮無絕低頭笑笑,這話听著沒什麼真情實意,不過隨口那麼說說,他卻是該死的舒坦啊……忽然,他耳尖一動,迅速轉頭看向後方。喬青跟著他看過去,那邊是一個小小的矮坡,凌亂的大石壓在坡下,而其中一塊大石之後,正露出一片葉子尖兒,在秋風中一抖一抖……
喬青皺起眉毛,怎麼說呢,那抖動的頻率並不像是普通的葉片被風拂過,更像是——喬青覺得自己瘋了,這葉子更像是在笑,笑的花枝亂顫的感覺,發出細細小小的窸窸窣窣聲。
她眨眨眼,有點懵︰「那是……」
「什麼聲音!」
戚雲城明顯也听見了,這一問,眾人都狐疑地四下里看看︰「大長老,什麼聲音?」
他側耳傾听的功夫,喬青發現,那大石後的葉子倏然不動了。哪怕是有風拂過,那葉片都紋絲不動,靜止地立在那里。然後一眨眼的功夫,咻一下,葉子尖兒縮了回去,被大石給遮掩住。喬青和宮無絕對視一眼,宮無絕指尖一動,一顆細小的石子便落入了相反方向,在一片樹林之中遠遠發出清脆的擊打聲。
喬青立即大呼︰「在那邊,是不是並蒂果?」
這一叫,立刻多了無數聲音︰「一定是!是偷了並蒂果的人跑了!」
「追!快追!」
還有些機靈的,甚至在第一時間已經沖了出去。人群再一次像方才上山一般,朝著那邊的方向洶涌而去。戚雲城皺了皺眉毛,朝著那葉子尖兒的方向看了眼,沒發現任何的問題。畢竟宮無絕能听見聲音,比他整整高了一階,那細小之聲連喬青都听不清楚,戚雲城也只是听了個隱隱約約。架不住一大群人朝著另一個方向跑,搖搖頭也跟了上去……
直到大片大片的人跑了個沒影。
喬青和宮無絕終于看見了大石後面的葉子。哦不,不能說是葉子,葉子只是它身體的一部分。這是一株由兩顆西紅柿一樣的果子組成的植物,枝睫下有數片小小的葉子,隨著風輕輕搖擺著。這次是真的搖擺,就像是漫山遍野隨處可見的野果,看不出有分毫的不同。
不過這副樣子,能騙的了旁人,卻騙不了喬青和宮無絕。
兩人剛才還以為是有人或者獸躲在這大石後面,沒想到看見的竟是——並蒂果?聯系到剛才看見的那葉子的情景,喬青不得不被雷劈了一樣的朝宮無絕呆呆眨了眨眼——活、活的?
宮無絕嘴角抽了抽——貌、貌似已經有了靈智。
喬青剛想感嘆天地之大無奇不有,接下來,讓兩人真正被雷劈了的畫面,立即咻一下閃現了。你見過西紅柿原地跑麼?如果是一秒鐘之前,有人這麼問喬青,她肯定以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著你,然後擼起袖子探探你的脈象︰「來,兄弟,這是病,得治!」
可是現在,誰能告訴她視線中那兩顆越跑越遠的西紅柿是怎麼回事?
兩個西紅柿在地上一彈一彈的,彈一下,就離開老遠的距離,只眨眼的功夫,已經快要消失在兩人的視線里。而西紅柿的後面,一大串葉子跟尾巴一樣迎風抖啊抖,喬青幾乎覺得那葉子要戳上她腦門,最好一下把她戳暈了得了!她不是沒听說過,有靈物經過天長日久的玄氣淬煉,可以修煉出神智。可是听說是一碼事,真正看見了又是另一碼事兒。
這情形就好比,你坐在家里的餐桌前,盤子里是一盤兒西紅柿炒雞蛋。正要伸筷子,那西紅柿一片兒一片兒長了腿咻咻溜走了……
喬青懵了好長時間,一轉頭,宮無絕的眼皮子也在跳,一張臉正以極快的速度從嘴角龜裂。喬青哭笑不得︰「咱們救了它,它卻忘恩負義的跑了?」
宮無絕沉默良久,扭頭定定望著她。
于是,喬青就在這目光下,干笑兩聲模了模鼻子,立即轉身溜了。
好吧,這種忘恩負義的事兒,她以前也沒少干。不過這男人能不用這種*果的譴責目光來瞧著她麼?
……
直到回了院子,喬青還有點兒雲里霧里。
正在院子里蹦著的項七,剛想回房去裝病號,見她神色湊上來問︰「公子,你咋了?」
喬青覺得自己的三觀已經被會說話的大白大黑給毀的差不多了,那逃跑的西紅柿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望著眼前這呲著小虎牙一臉好奇的孩子,她決定還是不刺激這天真的娃了。
擺擺手,暈乎乎地進了房間。
房門剛關上,項七還沒離開,又刷一下打開,露出面呈菜色的喬青︰「餓了,弄晚膳去。」
項七捂著胸口立即裝死︰「主子,我寒氣入體……」開玩笑,就主子這挑嘴的毛病,平時可都是非杏親自做飯,那味道什麼的練了多少年才算對上了。這會兒他去做飯,能吃麼?就算能吃,能入這尊大神的口麼?
喬青微微笑︰「找打啊?」
項七欲哭無淚,再一次證實了還是洛四精明啊!他正要去院子里配備的小廚房送死,門口宮無絕就進了來,也不說話,直奔廚房而去。項七大驚︰「王爺,你是要……」
「唔,客房那邊是玄雲宗送晚膳,吃不慣這里的東西。」
宮無絕的聲音從廚房內傳出來,他自然不會說剛才走到門口,正听見喬青的吩咐。然後又忽然想起來自家姐夫,一頓飯把彪悍冷酷的姐姐給拿下的事跡。宮無絕在廚房里,將每日負責采買的小弟子送來的東西挑挑揀揀了一番。門口喬青湊上來︰「順便唄?」
宮無絕皺了皺眉,很嫌棄︰「嗯,出去吧。」
喬青「靠」了一聲,倚著門框撇撇嘴︰「其實啊,太子爺,行不行啊你?」
宮無絕嗤她一下,也不回話,直接挽起袖子做起來。喬青抱著雙臂在門口看,別說,她真的是抱了看好戲的目的的。結果,這男人總有讓她顛覆的本事。她眼睜睜看著宮無絕手腳利落的將青菜切碎,卷上少許肉末放在鍋中翻炒了兩下。發面,揉面,將面團捏成小塊的餅狀。飄著濃濃香氣的肉菜以一根筷子輕輕塞進餅中,包成了一個讓人垂涎欲滴的球狀糕點……
神色認真,動作熟練,好似已經做過很多次。
見他真的在做,喬青看熱鬧的心反倒淡下來,專心瞧了起來。宮無絕微垂著頭,平日里剛硬的側臉在日落的夕陽中柔和了線條,明明戴著圍裙挽著袖子,偏偏就是有一種難言的貴氣。
喬青眯著眼楮看的認真,宮無絕忽然轉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
這一笑,在之後很多年後,喬青總忘不了。
怎麼形容呢,有種劫數的感覺。喬青第一次覺得,宮無絕是她的劫,不能規避,只得應劫!
自然,此時的喬青,只是被晃了一下,立即不自在的轉身出去了。宮無絕繼續垂下頭,專心做著手下的糕點。鍋中油熱,只望著就垂涎欲滴的小團子一個個的放了下去,反復翻面油煎,滋拉滋拉的脆響傳出廚房外,讓門口說不清道不明是個什麼感覺的喬青,听的心里煩躁。
香氣很快飄了出來,項七已經給跪了︰「公子,這種男人……」
喬青眯著眼楮剜他︰「嗯?」
威脅中的手下為保命,立即改口︰「真不爺們!」
「嗯。」
一個別別扭扭的「嗯」字落下,宮無絕已經捧著盤子出了來。他只做了這一道,通體金黃色的小球,帶著菜肉的清甜香氣,讓人只看上一眼,便食指大動。洛四聞香而出,一看見宮無絕的造型,先愣了一下。項七已經不要臉的偷了一塊,一口咬下去,燙的嘶嘶吸氣,臉豎大拇指︰「又焦又酥,好吃!」後面沒說的是,我能易主麼?
喬青讓這沒骨氣的氣笑了。
一臉不是很在乎的模樣,眼角卻偷偷朝著那酥香團子瞄︰「唔,要不,爺幫你嘗嘗?」
宮無絕氣的咬牙,幫個屁!面上擺出個更不在乎的模樣︰「反正順便。」
喬青立即眉開眼笑的捏了一塊兒,宮無絕悄悄觀察她的神色,見她吃的見牙不見眼,一雙清亮的眸子微微眯著,像是被順毛中的大白。他忍不住伸手在喬青鼓鼓的腮幫子上捏了一下,喬青一口糕點險些噴他一臉,連連咳嗽︰「搞什麼,你還上癮了!」
宮無絕聳聳肩,坐到院子里的石桌旁。
喬青瞄了瞄盤子里的團子,終于決定吃完再算賬︰「話說,怎麼就這一道?」
宮無絕一噎,他是堅決不會說,其實他只會這一道!
鳴鳳的皇室從小便鍛煉獨立,翼州大陸的人,大多時候都是在探險和修煉中度過漫長歲月。修煉,更少不了在山林這種危險之地試煉,比如萬厄山。他們會學習在野外如何生存,包括燒烤這種不起眼的技藝,卻絕對不會下廚房。而他這一招,還是小時候在姐夫那里,被逼著學的︰「有的吃就吃吧,哪那麼多毛病!」
喬青也覺得,自己毛病是多了點兒。
于是她眉眼彎彎繼續吃,不再深究。
此時的不深究,就造成了從此以後,每次宮無絕下廚,喬青吃到的都是這一道菜。嗯,很久很久,久到喬青一看見這道菜,就淚流滿面,宮無絕都沒變過花樣……
喬青吃飽喝足,天色也差不多暗了下來。外面那些去追並蒂果的人,也都大多失望的回來,罵罵咧咧踢踢踏踏。旁邊院子,方展砰一聲摔上大門。喬青暗笑,問道︰「你給戚雲城遞了拜帖?」
「沒有,咱們直接去,出其不意更有意思。」
「好,我去易個容。」
片刻功夫,喬青從房間里出來,宮無絕看得一呆。原因無他,她正頂著陸言的臉,手中一柄扇子輕輕扇動著,除了那雙眼楮中依舊有幾分風流不羈的妖氣外,整個人竟是全無破綻!
宮無絕一挑眉,雖然很不願意讓這小子得瑟,卻也不得不贊道︰「天衣無縫!」
喬青學著陸言的模樣拱手,文質彬彬,風流倜儻︰「謝主子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