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子禹一把拉著千緋走在大街上,幾乎是用拖的把她帶進一個人煙較少的小巷子,然後重重的甩開她的手,大吼︰「我可有說過,叫你少來管我的閑事?」
千緋吃痛一聲,模模被他掐的紅的手腕,仰頭斜瞪了他一眼,也沒還嘴,想來剛剛確實自己過于魯莽,險些遭殃,若不是他及時出手阻住,怕是早就命喪當場了。
「真要那一巴掌拍下來,你腦袋都得碎掉,你知不知道?」司子禹見她倔強不肯認栽的模樣,氣得腦袋生煙,用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她的腦門,道︰「說話啊!啞巴了?剛剛不是盛氣凌人嗎?」。
千緋模著自己被他戳了的腦殼,想起小時候被父皇也是這樣略帶疼愛的樣子,心里也是氣了,他是拿她當小孩子教訓嗎?喝了一聲︰「喂!」
「喂什麼喂?我沒名字啊?」
千緋揉著手腕,嘴里嘟嘟囔囔的︰「這也不能怪我啊。要是我叫你走,你馬上就跟我走了,何至于此?」
司子禹真是哭笑不得,俯視著她說︰「我說這位公主殿下,你是真傻,還是假聰明啊?我是你的小太監嗎?罷了,今兒就這樣了,懶得同你多說。」
這一鬧,搞得他心思全無,只想會寨子里大睡一覺,思量著晚上再叫上鬼夜璣諸葛琮他們,喝喝酒,賭上幾局吧。于是甩開袖子大步流星。
千緋跳到他跟前攔住說,「我也不是有心叨擾你,是真有事找你。」
司子禹不耐煩的白了她一眼︰「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啊?」
「前幾日崇古州府遣人來告,韋將軍的身子略好了些,今日便是下山去探望的。你作為我天豐駙馬,亦是獅虎寨寨主,韋將軍在你的地盤出事,你怎麼也該去看看吧?」
原來是這件事。按常理說,也確實在理。就算他不是駙馬,論江湖道義,也確實應該前往探視,雖然他心中一百萬個不想去。
「你好歹也是一山之主。不能沒有道義,沒有責任心吧?」千緋挑著眉再說。
司子禹冷哼一聲,卻也無可奈何。
韋將軍素來身子健康,眼下就算是重傷,沒幾日也算是恢復過來了,雖說還不能披甲回營,卻也無大礙了。可就是情緒還有些激動,尤其是見到公主和駙馬親自來看他,心中難免對于公主也表現出有點悔恨和愧疚之情。
千緋安慰了他,這件事並不全是他的錯,大家都有責任,尤其指出駙馬是始作俑者。
司子禹被千緋數落,倒也沒發作。之前楚雲漠向他分析過了,就算他要逼公主休了他,也不能做的太過分了,這畢竟關系到楚雲漠的大計,在時機沒到,情勢不明的時候,還不能撕破臉皮。所以,面子什麼的,還是得做足了。千緋告訴韋將軍,此事已然落地,以後崇谷和虎倚山得和平共處,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既然連公主都那麼說了,韋將軍也不敢再說什麼,那件事他丟了面子,也讓公主兩頭難做,當真沒什麼可抱怨的了。
用過晚膳,便啟程回山。路上行到一半,司子禹便丟了蹤跡。千緋也沒生氣,算了,該辦的事辦完了,就隨他去吧。
黑幕已至,千緋帶著銀兒和小豆子,沿著大路上山,這條大路並不是通向獅虎寨的唯一一條路,只是楚雲漠叮囑過,山中多獸禽,唯有這一路比較暢通安全。
只見這大路兩邊大樹參天蔽日,灌木林立,怪石嶙峋,了無人煙。小豆子便說︰「殿下,不是都說這虎倚山難攻嗎?可這一路行來,和尋常高山並無區別啊?」
「雖說小豆子所言不差,不多我總覺得心里毛毛的。」銀兒朝四周看了看,「總覺得有好多好多的眼楮,在看著我們。」
千緋淺笑不語。這一路確實一個人都沒有,可這防御工事,確實是存在的。且不說這些怪石大樹里暗藏的殺機,就單說這怪石和樹木的排列,也絕非是自然形成的。她不懂奇門遁甲之術,卻深知這其中的厲害。這些陣法,可讓千軍萬馬寸步難行,那楚雲漠雖說看似柔弱書生,卻必定是深諳此道的高人,否則僅憑聰慧伶俐頂多做個參謀,如何擔得起這二當家的名號。他曾說過,還有一位堂主負責整個山的防御工事,她想,那也絕不是等閑之輩,怕是有一只蒼蠅飛進去,主營中便會立刻得到消息。
「公主!那邊……那是……那是什麼?」銀兒突然好像看到什麼,緊張的躲到千緋的背後,指著路邊一堆正在晃動的灌木。
恐怕只是什麼野獸之類的吧?千緋並沒有像銀兒這般驚嚇,不過,那東西一直在動,動的很有規律,難道不是一般的野獸?
離山寨還有不到一里路程,千緋躡手躡腳的走到灌木邊。
「殿下啊,別去啊……」小豆子企圖阻止,又不敢上前。
「放心吧,這麼稀疏的灌木不可能藏匿什麼大型野獸的。」千緋慢慢掀開灌木尖刺般的葉子,果然如她所說,並非是什麼野獸,而是兩只蛤蟆,一公一母,此刻已是動物繁殖季節。
「 ,竟然是這麼兩個癩疤物,嚇死我了。」銀兒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氣,卻也紅了一張臉。
「膽小鬼,看你剛剛被嚇成那樣。」小豆子嘲諷她。
「什麼啊?剛剛誰在那說話發抖,還不讓殿下上前來著?」銀兒也不甘示弱。
兩人瞪著對方,似有繼續斗嘴下去的架勢,卻被千緋制止了︰「你倆別吵了。」
兩人住了口,見公主正扒開灌木後的大枝葉,專注的看著什麼。兩人好奇,也湊了上去。
在這幾顆大樹之後十步左右,竟然有一處水潭,是山上的泉水在匯這里的窪地形成的,水潭不大,卻很清澈。
此刻月光正好,照得潭水清亮,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蹲在潭邊,千緋一眼就認出,是羯薩。因為背對著,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他似乎沒穿上衣,毛茸茸的背影,看起來倒有些落寞。
「是那個獸人!」小豆子看了看千緋。
千緋也納悶,他一個人在這里做什麼呢?讓銀兒和小豆子呆在原地,千緋一個人悄悄走近,站在羯薩的身後,小心的吞咽了口水。
千緋慢慢把眼神下移,這個彪悍的獸人,正在水中清洗著什麼東西,那是一個用紅玉雕成的狼性玩偶,雕刻的栩栩如生,那只狼有她的手般大小,呈坐臥姿勢,仰天長嘯,尾巴立得直直的,英氣颯爽,頸脖處拴著一個紅色的細繩子,看來是個掛飾。
千緋微微偏頭,這個冷漠的獸人,精心的呵護著這個狼形掛飾,非常仔細,連有人到了身後也沒發覺。月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照射到潭水面上,映在羯薩的眼里,那雙漠然的獸眼,竟也露出這等溫柔的神情,一瞬間,讓千緋忘記他是個嗜血野性的狼族人,而是和含情脈脈的人類了。
千緋覺得還是不去打擾他的好,既然他選擇一個人默默的在這里清洗他那玩偶,必定是不願意被人撞破的。千緋悄悄的退回,回頭又看了一眼,他依舊是蹲在那里,虔誠的,像個孩子般。
回到了寨中,那個落寞的背影,一直讓千緋有些掛心,有其是那對熠熠閃光的眼楮,想必他也有著不同尋常的故事吧。長夜無眠,好奇心驅使她決定去找楚雲漠問個究竟。
楚雲漠放下手里的書卷,招呼了千緋坐下,並為她倒了一杯熱茶,有點難以置信的問︰「雲漠沒听錯吧?夫人是想問羯薩的事?」
「正是,先生如果知道的話,還請告之。」千緋捧著清香的茶,這茶好像比崇谷的茶葉還要香,是她沒有飲過的,大概不知道從哪里的商隊那搶來的吧。
揣測人心絕不是楚雲漠的專長,畢竟寨子里的人都是些江湖人士,也算是坦誠實在,所以,此刻對面前這位夫人的個性,當真是捉模不透。聰明,單純,這樣的簡單詞匯,根本不能概括,大概只能說她人格復雜吧。她比起很多女子來說,也算是聰明機巧了,遇大事也能做到冷靜,可是有的時候,覺得她又率直的幾近天真。處理大事,方能沉著自如,可就那麼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卻鑽了牛角尖。
這下楚雲漠更犯難了,這是她第一次來主動找他詢問寨子里的事,只不過,卻不是問她的丈夫。他品了一口清茶,笑笑道︰「只是有些訝異,夫人竟然會對羯薩的事好奇。」
千緋似是看明白了楚雲漠的疑問,又抿了口茶說︰「其實……我今日回寨的時候,看到羯薩在山路邊的水潭處,把玩一個狼形掛飾,樣子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那種,總覺得他的故事,值得我一探。還請先生滿足下我的好奇之心吧。」
見她半杯茶已經下去,楚雲漠立刻給她添了一些︰「雲漠說話不中听,還望夫人不要計較。羯薩的事,夫人若只是好奇,我便告之也無妨,夫人听了便作罷雲漠絕無半點隱瞞。只是這畢竟是羯薩的私事,夫人若是怪責他那日傷了韋榮將軍,懲罰也無可厚非。雲漠並不想夫人過于深究過去的事,出了不理智的行為,對夫人也是不好的。」
千緋端起茶杯,聞聞香,輕輕抿了一口,一副享受的模樣︰「這茶真的很香濃,大概是千緋一生喝過的最香的茶了。遇到喜歡的茶,就是想多喝幾口,還望先生不吝。」
楚雲漠低眉一笑︰「夫人喜歡茶,到是雲漠始料未及。這茶原名‘連枝香’,是最北方的特產,終年積雪不化的大雪山里,總有那麼些勇敢的茶樹還存活著,單產一季,香濃無比,且物以稀為貴嘛。夫人既是我虎倚山的夫人,這茶,雲漠怎麼敢舍不得拿來與夫人享用呢?」
「是啊,我本就是虎倚山的夫人,這寨里的好東西,先生願意與我分享,我也樂得其所。先生不與我分享,我也無可奈何。只是平擔了個夫人的名號,心中難免失意,還望先生體諒。」千緋眼中有笑意,也有深意。
楚雲漠擱下自己的茶杯,提起紫砂壺,往她的茶杯里添了滿滿的香茶,說到︰「與夫人一同品茶,聊天,真是人生的快事。」
說著,楚雲漠坐直了身子,搖開手中的扇子,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