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帶著泥土,跟青草味的涼風,從車窗的縫隙,不停的灌進來。徐戍同把腳底袋子里的薄毯,拿出來,轉過身給後座上,已酣然入夢的羅蘇和董眉蓋上。
「騷男!你這麼放心你婆娘,睡別人的大腿?就不怕她撬你牆角?」
接觸時間越長,徐戍同發現自己,對羅蘇的了解就越少。
「放心,她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你小子怎麼不把小美女帶來?情願跟著我們,天天受她的鳥氣?」許澤跟羅蘇一個德行,對徐戍同從來都是各種損。
「隱私問題拒絕回答!對了,這一帶我查過,早年女童很少有上學的。肥呃……羅蘇怎麼一路讀碩士了?」這個問題,在他中午上網搜過之後,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你這麼有興趣,不如叫她起來直接問本人,難道你春心萌動,看上她了?發情的季節好像早過了。」許澤笑得捉狹。
火冒三丈的徐戍同,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滾!我好奇的是她上學的這個事,不是好奇她本人。」
不以為意的許澤愈加得寸進尺,「總之你好奇就是了,誰管你對人還是對事!我說你,干嘛老跟別人擺個黑臉?現在的樣子多有人味!」
「你管太多了。我想听她的事,說吧!」徐戍同靠到椅背上,不理會他的揶揄。
「關于她怎麼能讀書的事,我建議你回學校,問土木院的方導。我認識小胖子的時候,她都讀到高二了。」
許澤的回答,讓徐戍同頗感意外,「不是吧,你們認識那麼久了?我還以為你們跟我一樣,都是大一認識的。」
「說來話長,我大哥跟趙師兄的的三哥,很喜歡攝影。學生時代常慕名跑到土木院,跟著方導四處去采風。听方導說起這邊的風俗,就特別向往。並且方導還不是導的時候,就個人資助了好幾個女童上學,小胖子是其中之一。」停頓了一下,許澤把車窗都關嚴實。
「你的意思是說,她一直都是由別人資助,才能上的學?」徐戍同恍然大悟的問。
「是這樣的,可惜跟小胖子一起上學的女童,在念完小學就全輟學了。但是方導的資助,她們卻多領了好幾年,這個地方以前窮得讓人難以想象,如果那點點錢能有用處,也算不枉方導的一片苦心。」許澤若有所思的看了下後視鏡,後座上的人睡的很安穩。
「知道這個事以後,方導雖然不氣,心底多少還是有點郁結。要不是我哥他們死纏爛打,方導這輩子,估計都不想再來此地。他一共資助了6個女童,到最後只有小胖子,沒讓他失望。開瓶水給我!」許澤一只手握著方向盤,空了只手跟徐戍同拿水。
「都說施恩不望報,可真是不報了,多少會有些失落的。人性嘛不都是這樣。開始資助的時候,也許沒有私心,時間一長,是人都想听一句感激的話。網上這樣的事多如牛毛,有的甚至想要被資助人還錢呢。」徐戍同開好水遞給許澤,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
「也不能以偏概全,我哥他們來過之後,回去就召集了一班同學,成立這個民間慈善組學組織。每年都會根據情況,籌集資金,資助一些貧困的小孩上學。我跟師兄那會來這邊,是因為我哥他們,把皮球踢給我們了。你也知道做件善事容易,但是長年累月做件善事就難了。」許澤喝過水,把瓶子還給徐戍同後接著說。
「來之前,你讓我加入組織。說實話我想都沒想過,你所謂的組織是干嘛的。我以為只是這次自由行,臨時搞的公益活動呢。听你這麼一說,老子算是上了賊船了!」徐戍同忽然提高了嗓門。
「噓……,你小聲點。把她們吵醒了,你就自求多福吧。」許澤側過臉,壓低聲音警告徐戍同。
「呃……抱歉!我真沒看出來你小子,有這麼高尚的追求。堅持不了,為什麼不是臨時招募自願者,而是搞會員制?你還有什麼接著說吧我听。」他還是有很多疑問。
許澤想起舊事,口氣有些沉重,「因為最開始,我哥他們很理想化,就想憑著幾十個人,把這事做下去。現實里煩心事多了去了,哪還有閑心每次搞個活動,都找一堆陌生人參加。而且說是活動,最開始其實就是以旅行采風為目的,行善只是順手而為。」
「難道助書會的賬目很亂?你還沒說,是怎麼認識羅蘇的。」徐戍同听得詫異,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麼理想化的人。
「不會,每次活動的費用明細,都會發到每個會員的郵箱。說實話,我們也很好奇這里,到底有什麼魔力。一開始就純粹是來玩,哪有那麼高尚的情操當善人。白露寨附近,有很多古樹參天的原始森林,我們派完書,進山拍照的時候迷路了,倒霉的師兄,腳被套野獸的獸夾夾傷,是小胖子的父親,把我們給救了。因為交通不便,寨子里又有苗醫,我們只好在她家,住到快開學才回c城。回去之後師兄說,怎麼也算是救了他一命,所以小胖子後來上學的錢,都是師兄資助的。」故事講完,許澤松了口氣。要是羅蘇知道,他告訴徐戍同這麼多事,肯定會把他的皮給扒了。
「難怪!大一的時候,全班的同學都孤立羅胖子,就你不嫌棄。」徐戍同了然的點點頭。
「別忘了沈瑤,她也沒嫌棄小胖子。你跟小胖子相處久了,就會知道她的好。不說了,萬一她知道我在背後八卦她,她一定會讓我死得很難看。」許澤看了看徐戍同,不再說話專心開車。
車子在黑暗中,急速行駛,轉眼他們已經進入劍河縣城。在加油站加滿油後,又一前一後繼續向前開進。約模個把小時,他們已經到了南寨鄉。車到渡口才停穩,羅蘇的父親,跟村里的幾個鄉親已經在那等候多時。
南寨鄉跟白鷺,隔著清水河,車最多只能繞遠,到上白都,然後轉柳富。柳富到白鷺,全是山路商務車根本過不去。要去白鷺,只能棄車乘船。眾人把車丟在渡口,招呼鄉親們,把部分書和行李搬下車,準備乘船過河。連續干旱,夜色中仍能憑著手電筒的光,看見四處突出的礁石。不知白天看,會不會是另外一番光景。
下了船,熱情的鄉親幫忙扛起了書,和眾人的行李。一行人在火把跟手電筒的照耀下,往山上的寨子走去。羅蘇不時用苗語,跟父親還有鄉親們說著話。
黑漆漆的大山,像個怪獸,隨時準備張開血盆大口,把他們這些螻蟻吞入月復中。沈瑤快一步,跟上趙程浩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一副害怕的模樣。見趙程浩沒有抗拒,心里不由的暗暗得意。羅蘇側過臉,怨毒的看了她一眼,臉上似笑非笑,意有所指地提醒大家,路不好走要小心。
走了又將近一個小時,才進了寨子。羅蘇家在半山腰,整個寨子里的房屋,都是典型苗族風格的,吊腳三層木樓。一層關著家禽、牛馬和香豬,二層以上才住人。上了樓,堂屋的火盆邊上,居然還圍著一群好客的鄉親,在等待她們歸來。
進了屋,一個身高1.5米左右,皮膚黝黑身著苗服,頭上帶著繡滿銀飾帽子的苗家婦女,局促的站起來,用苗語招呼大家,看樣子應該是羅蘇的母親。趙程浩一見到她,馬上放開沈瑤的手走過去,攬住她的肩膀,干娘干娘的喊著,笑得像個小孩。原本圍在火堆邊的鄉親,也紛紛起身,熱情的招呼大家。雖然听不懂,卻也能感受到這些鄉親的友好。
在羅蘇母親的招呼下,鄉親們很快幫忙擺好了飯桌,還熱氣騰騰的飯菜,也端了上來。大家不客氣的坐下來,狼吞虎咽的開吃,顧不得周圍鄉親們,好奇嘈雜的詢問。
沈瑤真的很餓,她現在沒心思想,飯菜到底衛不衛生,只能跟著大伙一起吃。周圍的鄉親,只有女性還做苗家打扮,男性穿的基本跟漢族無異。路上听趙程浩說,這還是這個縣,少數幾個沒被漢化的村寨之一。如今親眼所見,卻出入很大。
出發前,趙程浩曾把一份打印好的規定,讓大家傳閱。說大家其實也就是她沈瑤,以及他們那兩個什麼新成員。規定里說,要尊重當地的民族文化和生活;尊重地方文化,不隨意批評,也不要把城市生活習慣,帶到所去的地方;尊重路途中遇到的每個生命,允許在網上分享風景、風俗的照片,不允許把送書的事,作為給個人增加某種籌碼的噱頭,大肆宣傳。沈瑤就納悶了,一個破山村,有什麼值得尊重的,自願者天天在網上曬善記,憑什麼他們做的就不能曬?想到往後5天,她必須要在這個沒有馬桶,沒有熱水器,甚至路邊到處是各種家禽糞便的地方生活。她感覺自己,就像吞了只蒼蠅,吐完了惡心的感覺,也會陪伴她很長一段時間。
原本打算給他們這些客人,敬酒的鄉親,在羅蘇的規勸下都散去了。吃飽飯後,羅蘇跟著母親還有趙程浩,帶大家把行李搬上三樓,累了一天,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羅蘇擔心隨行的這些人,睡不慣木板床,特地給他們的床,多墊了床厚棉被。大家都安頓好了,羅蘇才下樓跟父母話家常。趙程浩讓徐戍同先睡,自己也隨後下了樓,驢唇不對馬嘴跟著羅蘇一家瞎聊。
羅蘇的父母都很樸實,家里來了客人,他們生怕招待不周,所以不住的跟羅蘇說,要她好好照顧自己的朋友,趙程浩雖然听不全懂,也能猜出個三五分。以前做活動,基本不在老鄉家里住宿,因為不願意給老鄉帶來困擾。畢竟一大堆人吃喝,用水什麼的,對于這邊的老鄉來說,真的是負擔。就算付雙倍的費用,他們也會覺得過意不去。這次住在羅蘇家,第一、是她要求的;第二、他自己也很多年,沒有進過她的家門;第三、徐戍同說,想體驗下少數民族風情,而且要地道的,不是旅游局文化局搞出來的過場。
已經半夜了,羅蘇還有很多話,要跟父母說,于是催趙程浩上樓休息。趙程浩見狀,也不好意思再打擾,遂跟羅蘇父母道謝,上樓睡覺。他剛出去,羅蘇就拿出一疊錢,給自己的父親,交代他這幾天的伙食,一定要弄好。干旱的事別多想,生活上她會每月寄錢回來的。還跟父母報備了羅桀的近況,囑咐母親,端午姐姐回來的話,一定要把給外甥、外甥女,買的新衣服給她帶回去。兩年未歸,想說的話太多太多……。